这个冬天,扬城仿佛被西伯利亚的寒流紧紧扼住了咽喉。窗外,北风呼啸着卷过枯枝,发出呜呜的悲鸣。室内的暖气虽然开得很足,但梁远清依然能感觉到那股刺骨的寒意正透过窗缝,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骨缝里。
对患有严重腰伤的他而言,这样的天气无疑是一种酷刑。疼痛在低温下愈发猖獗,神经被压迫导致的麻木和刺痛,让他整夜整夜地辗转难眠。白天在学校,他不得不依靠大量止痛药维持基本的体面;回到家,那木质手杖便成了他片刻不能离身的伙伴。
苏和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天傍晚,她都会提前准备好热水袋和艾灸条,待梁远清一进门就帮他热敷按摩。可即便如此,疼痛依然如影随形,蚕食着他本就单薄的身体。
好在学期已经进入尾声,课程和考试都已结束,大部分工作可以在家完成。
这天晚上,他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地批阅着最后一份论文。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深陷的眼窝和紧绷的嘴角。每隔几分钟,他就不得不停下笔,用手死死抵住后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当时钟指向晚上九点时,他终于批完。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他试图站起身,左手手撑着后腰,右手撑着桌子吃力地站起,他将身体斜靠在桌边,右手试图向放在桌边的手杖探去。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腰椎直窜向下肢,左腿瞬间麻木得不听使唤。手杖一声掉在地上,他的身体随之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砰——
在客厅复习司法考试的苏和猛地抬起头。那声闷响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上。她扔下手中的笔,箭步冲向书房。
推开门的瞬间,她的呼吸几乎停滞。梁远清蜷缩在地板上,身体因剧痛蜷缩着,还不停地颤抖,嘴唇咬得发白,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远清!苏和扑跪在他身边,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他的身体放平,但她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挪动一个身高180公分的成年男性。于是她改变策略,先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老公,放松,没事的...她轻声安抚着,像他曾经无数次安慰她那样,轻柔地拍着他的背,深呼吸,对,慢慢地...
梁远清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左腿的麻木感依然没有缓解。他苦笑着看向妻子:抱歉,又吓到你了。
苏和抹了把眼泪,拾起地上的手杖:来,你撑着手杖,我扶你右边。我们一起用力,试着站起来。
梁远清的左腿完全使不上力,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苏和瘦弱的肩膀上,第一次失败了。她咬紧牙关,重新调整姿势:再来!
苏和的胳膊被掐得生疼,但她毫不在意,只是更紧地架住丈夫的右臂。梁远清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在手杖上,苏和则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托举。终于,在一声闷哼中,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两人都已是满头大汗,衣衫尽湿。
苏和搀扶着梁远清慢慢挪到卧室,让他平躺在床上。她打来热水,拧干毛巾,轻柔地为他擦拭身体。
和和...梁远清想阻止她,别忙了,先休息会儿...
乖,很快就好了。苏和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出了一身汗,不擦干会受凉的。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腰部的肌肉时,心头猛地一紧——那里的肌肉僵硬得像块石头,轻轻一按就能感觉到明显的痉挛。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滴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你总是不听话...她哽咽着说,让你不要这么累,现在腰上比石头还硬。
她抹去眼泪,集中精神为他按摩。温热的手掌精准地找到每一个痛点,用恰到好处的力道画圈按压。这是一场与疼痛的拉锯战,每一个动作都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直到深夜,那些僵硬的肌肉才渐渐松弛下来。
老婆,对不起...梁远清虚弱地开口,又让你担心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少来,苏和红着眼睛嗔怪,不会再有下次这话,我都听出老茧了。再有下次,我就不管你了。让你疼死算了。
梁远清突然伸手将她拉入怀中。苏和猝不及防地跌在他身上,慌忙要起身:别,会压着你的。
反正你都不管我了,他故作委屈地说,压着又怎样。
真是拿你没办法。苏和无奈地笑了,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我去洗澡,你先睡。
等她洗完澡回到卧室时,梁远清已经睡着了。昏暗的灯光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苏和轻手轻脚地躺到他身边,借着微光端详他的睡颜。
这才发现,他的鬓角又添了几缕银丝,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些许。她伸出手,轻柔地拨弄着他的头发,喃喃自语:你看你,白头发又多了...拿你怎么办,工作起来什么都不顾了。
指尖抚过他紧锁的眉间,那里还残留着疼痛的痕迹。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那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教授,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眉宇间尽是书卷气的自信。而现在,短短三年,病痛和岁月都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苏和轻轻握住丈夫的手,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晚安,我的梁先生。她轻声说,愿你今夜无痛,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