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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心的追寻与林远的计算》2

她的意识仿佛被瞬间抛入了星际空间,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绝对的虚无和寒冷。星辰的光芒遥远而冷漠,不再是诗歌中的钻石,而是巨大、空旷、冷漠的核聚变火球。她并非通过视觉,而是通过一种更直接的“感知”,体验到宇宙的宏大叙事:她“看”到恒星在引力作用下诞生,燃烧数十亿年,最终坍缩成白矮星、中子星,或爆炸为超新星,将重元素抛洒向虚空;她“感受”到星系在暗物质的引力网中旋转、碰撞、合并;她“理解”到宇宙本身像一锅最初滚烫、却在不断散失热量、走向均匀的汤,正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彻底的、死亡的冰冷。熵增,这个物理学概念,此刻变成了一种可触摸的、令人绝望的必然性。

这种感受并非通过视觉或听觉,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存在核心。那是一种绝对的、没有任何侥幸、任何挣扎余地的宿命感。它就是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宇宙学体现,是时间之箭不可逆转的指向。

就在云心的意识几乎要被这绝对的虚无和寒冷冻结、同化,即将失去自我边界时,她猛地捕捉到了一丝“规律”——在那宏大的、不可逆的、走向热寂的过程中,那个不断循环的“创世密码”仿佛一个精确无比的倒计时牌,它的每一次循环迭代,都像是在进行一次确认,一次报数,冷酷地计算着抵达平衡态的剩余时间。它的旋律就是熵增的节奏本身。

她尖叫着,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发出了断开连接的信号,瘫倒在实验室特制的防护椅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面对绝对真理时产生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震撼,如同远古人类第一次理解死亡。

“它…它不是密码…”她喘息着,喉咙干涩,对焦急的林远和艾琳说,每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它是…钟表!是倒计时!它在计算…计算一切结束的时间!我能…能感觉到它…”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远和艾拉那边的计算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们调动了全球近乎所有的空闲计算资源,构建了极其复杂的模型,试图解析那个不断循环的“密码”最终输出的、那个持续减少的、精度极高的数值。他们尝试了所有已知的宇宙学模型:宇宙年龄、暗能量密度、哈勃常数、重子物质比例…

过程如同大海捞针。数值本身庞大到近乎无意义(百亿年数量级),但其减少的速率、以及与已知物理常数的关联性才是关键。艾拉运行了数百万次模拟,排除了无数可能性。

最终,当艾拉将那个数值的减少模式与最宏大的、也是最令人绝望的宇宙学模型——宇宙热寂理论(heat death of the Universe)——进行匹配时,结果以惊人的精度吻合了。误差率小于10^-15。

那个数值,代表的是——宇宙达到最终热力学平衡(即热寂,熵达到最大值)之前的剩余时间。

一个极其漫长(以百亿年计)、对人类个体而言几乎是永恒,但却精确无比、正在一分一秒减少的倒计时。

所谓的“创世密码”,根本不是关于创造的故事,而是宇宙本身固有的、指向最终热平衡的物理法则的冰冷显现!它是一个嵌在宇宙基本结构里的、客观的宇宙死亡倒计时器!

“心桥”网络并非连接了某个神秘的创造之源,而是如同一个不幸的、过于敏感的天线,无意间调频接收到了宇宙最基本的、最冷酷的终极命运广播。玛尼石堆,或许就是一个古老的、被刻意设置的信标或放大器,等待着某个文明发展到足够阶段,去接收到这个“终极真相”。

《真相公布与全球静默》:

公布真相的那一天,天空仿佛都变得更加灰暗,一种心理上的灰色调笼罩了全球。

没有盛大的新闻发布会,没有政客的激昂演讲。只有一段由林远、云心、杰森、扎西等核心成员联合签署的、措辞极其谨慎而沉重的声明,经过所有主要国家政府默许后,通过所有媒体渠道、并通过“心桥”网络本身同步发出。声明详细解释了他们的发现过程、数据分析结果、理论依据以及最终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声明没有使用任何煽动性语言,极尽客观,甚至冷酷,就像他们揭示的真相本身一样。

声明发出的那一刻,全球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街道上熙攘的人群停下了脚步,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办公室里键盘的敲击声消失了。家庭中晚餐时的交谈戛然而止,叉子悬在半空。所有接入“心桥”的人,都在同一时刻,于自己的意识深处,不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一种更直接的“知晓”,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个倒计时的存在。它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深植于每个灵魂深处的、对终局的确知,一种宏大而无可辩驳的“结束”感。一百亿年,很长。但“知道”它存在,并且知道它在一秒一秒地、不可逆转地减少,这种感觉彻底颠覆了人类的存在体验。时间不再是无限的背景,而是变成了一个正在耗尽的资源。

狂欢彻底终结。此前所有的争论、焦虑、困惑,此刻都有了确切的、残酷的答案。

一切努力、奋斗、艺术、爱情、仇恨、梦想……在百亿年后,都将在绝对冰冷的、没有任何生命和变化的虚无中湮灭无踪,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没有任何观察者记录。

知道这个真相,有什么意义?一切的意义基石仿佛被瞬间抽空。

全球性的、前所未有的存在主义危机(Existential crisis),如同最致命的病毒,通过“心桥”网络瞬间席卷了整个人类文明。反应不是恐慌,不是骚乱,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广泛的精神麻痹和意义丧失(Apathy and Anomie)。一种“既然终究如此,何必徒劳”的虚无感弥漫开来。

股票市场无人交易(意义何在?)。工厂缓慢停产(创造什么?为谁创造?)。学校停课(学习为了什么?未来已经被告知)。人们呆坐在家中或街头,眼神空洞,失去了目标和动力。就连最基础的社交活动也大幅减少。“社交又能改变什么?”一种普遍的疑问在意识网络里低语。

一个着名的黑色幽默段子开始在现实中流传:

“知道宇宙要热寂之后,我老板居然还让我加班改ppt。”

“你怎么回的?”

“我问他,这份ppt能阻止熵增吗?如果能,我立刻改。如果不能,那我为什么要在宇宙的倒计时里改一份毫无意义的ppt?”

然后两人相对无言,陷入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宗教经历了短暂的复兴,但很快也陷入了困境。如何解释一个自带 expiration date(有效期)的、最终走向彻底虚无的创造?一些极端教派宣称这是末日审判的最终证据,但更多的信徒陷入了更深的困惑。慰藉变得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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