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蹲下,给最后生出的那只野猪崽擦干净身体,而后将装满荔枝的背篓推给许悦溪。
看两人一声不吭背上背篓准备离开,赵冽喊住她们:“等等。”
许悦溪和许凝云同时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赵冽捡起最后出生的那只格外孱弱的野猪,塞到许凝云背着的大背篓里:
“这只送你了。”
许悦溪一想,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跟他道了谢。
又听赵冽问许凝云怎么全程不说话,是不是哑巴了。
许悦溪提着竹篮快步跟上她姐,远远回道:“没呢,她怕被你误会。”
*
许凝云和许悦溪抓紧时间回了破旧茅草屋,就见许家三人来回在门口打转,个个紧紧皱着眉头。
一看到两人回来,齐齐松了口气。
“去了快三个小时,快急死我们了!”
程瑶迎了上来,许仲和许空山分别接过两人背着的背篓和提着的竹篮。
“呦呵,还有荔枝和猪崽?不错不错不错。”
许仲非常乐天派,将背篓放在地上,捡起一树杈子荔枝递给程瑶:“我就说凝云在呢,不用担心吧。”
单单许悦溪一个人跑上山,几个小时没回,他们肯定得第一时间冲到山里翻个遍。
但许凝云一向靠谱,没必要太过担心。
许悦溪早就饿了,也不想再等炒个菜什么的,招呼家人们:
“边吃边聊,爸妈大哥,你们是不知道,我姐她可牛了……”
五个人就地坐在茅草屋门口,吃起了荔枝,听许悦溪将许凝云夸得天上有地上没,绝世名医华佗在世,都忍不住笑出声。
许空山吐了荔枝核,吐槽道:“我也很厉害啊,还有爸妈。家里就你一个,天天摊饼一样躺沙发上刷手机,白天睡晚上……”
许悦溪哼了声,扭头不理糟心的大哥,却注意到一道苍老的身影晃晃悠悠走来。
她认真打量几眼,看他长的跟许仲和许望野有点像,赶紧推了许空山一把:
“爷爷,你怎么来了?爸……爹,大哥,赶紧去扶一下。”
程瑶也支棱了起来,生怕许老汉看出不对,当场给他们赶出山北村。
许仲和许空山赶紧上前,一人一边扶着老爷子。
“爹,你……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吃饭了吗?要不吃点荔枝,是凝云和溪儿去山里摘来的……”
许老汉重重拨开两人的手,冷哼了一声:“分家了知道卖乖讨巧了?晚了!
我来,是告诉你们,欠的债,得自个儿还。
里正发了话,半个月内还不完村子里的债,就将你们全家都赶出去!”
五个人缩着脖子,不敢应声。
别说还债了,他们现在,连养家糊口,都是个问题。
幸好还有个茅草屋遮风挡雨,将就着也能住,不至于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许仲被程瑶推了一把,硬着头皮讨好道:
“爹,你也看到了,我们不是不还钱,实在没银子,我……”
许老汉越过许仲,看向他身后那搭得狗都不住的茅草屋,当场火爆脾气就上来了。
他踹了一脚装着小野猪崽的背篓,在场有一个是一个,通通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平时混账也就算了,这下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成了这破样子,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养猪?我看你们才是猪,早晚得饿死渴死累死……”
老爷子老当益壮,怼着骂了大半天都不带停的。
许悦溪看看自家人,一个伤势过重,脸色惨白;
一个被指着骂,太过心虚,不敢还嘴。
剩下两个几次尝试插话,平复老爷子的怒气,却换来更大声的叱骂。
……不过也怪不得许老汉。
前身全家,是有点过分了。
连许老汉两口子攒了几十年的棺材本也偷,还不知道花哪儿去了。
唉。
大哥喏喏应声,却被斥责‘心里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二姐笑着搭话,却被训斥‘脑子里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许悦溪一咬牙凑到许老汉身边,拽着他的胳膊:
“爷爷,我们知道错了,您老人家就别……”
许老汉赶紧撇开她的手,猛地退了一大步,警惕地道:
“你别过来!也别装晕!都分家了,我不吃你这套!”
许悦溪木着脸,再度了解了前身的威力:“哦。”
骂骂咧咧一大通后,许老汉扔给许仲一包种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你也别嫌分家给你的给少了。这么些年,你大哥借给你八钱银子,你小弟借给你六钱银子,还有忽悠我的一两半和偷的棺材本,你都没还过。
你大嫂和弟妹,心里早就有疙瘩了,全得我跟你娘勤快,她们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不知道你们听不听得进这些话,以后,你们自个儿过吧,别再来家里了,我也……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许仲鼻尖一酸,情不自禁地喊了声:“爹。”
许老汉摇摇头,没有理他,转身离开了。
目送许老汉走远,许悦溪皱着脸问许仲:
“爹,我们到底欠了村里多少银子?半个月内,能还完吗?”
荒年还在两年后,可要是半个月内还不清银子,被赶出山北村,人生地不熟的,就真的没了活路。
许仲揣着种子,放到屋里:
“……不算那些个偷鸡摸狗零碎小钱和偷我爹的五两棺材本,欠了山北村拢共十三两银子。”
程瑶隐隐听着不对,她从山崖上摔了下来,一回想就脑袋疼:
“什么叫欠山北村?”
许仲望天:“你是隔壁村,也就是山南村嫁过来的。
我们还问你全家、左右邻居等等借过银子。临海镇上,也借了不少,都得还。”
一家五口:“……”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下完了。
程瑶心想,当年她跟许仲是穷,可也没到欠一屁股债的地步啊。
里正还发了话,半个月内还不完就赶他们走……
背篓被踹翻,刚出生的小野猪爬了出来,哼唧不停。
五个人低头一看,还有头猪要养,更绝望了。
“爷爷说的没错,自个儿都养不活,哪还养得活野猪崽?不如卖了吧。”
许空山拿脚轻轻给小野猪翻了个面。
许悦溪却想起,许凝云刚不是摘了个什么石斛?
她倒提着篮子,将里头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捡起貌不惊人的石斛,期盼地看着许凝云:“姐,这玩意儿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