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村出事当天,李敦顾着背娘逃跑,没有带上家底。
所有家当都在大火中被烧毁,包括木头搭的房子。
好在埋在茅坑土里的银子和铜板没被海匪抢走,也没被大火烧没。
李敦家里就两口人,攒的银子也不多,娘亲身子骨弱,受不得凉,更住不了茅草屋。
两人商量过后,就带着所有家底,跑到山南村租了个土屋。
土屋离李木匠家近,彼此也能互相帮衬。
天凉后,李敦买被褥家当等等花了好些钱,又没个活计可干。
他便厚着脸皮和许空山打了声招呼,和李故一家做起米粉。
李故看许空山答应的爽快,心中愈发愧疚。
李敦便琢磨找个机会还了许悦溪一家的恩情。
这不,机会就找上了门。
“许老大在山北村山南村挑人做米粉,挑的大多都是老实踏实信得过的,我这几天抽空挨个套过话,个个都没什么问题。”
许悦溪不信。
许望野也不信:“那镇上好几家杂货铺子的米粉是从哪儿来的?”
李敦眨眨眼:“你别急,听我说。
做米粉的人是没什么问题,可村子里总有心怀不轨的。
方子的确是从山北村霍家传出的,那个临海酒楼的掌柜到村里挨家找人,都被拦在门外,正巧被霍星承撞见。”
霍星承一听给个方子就有五两银子,一口答应下来。
趁夜翻了陈老汉的墙头,一一将步骤都记了下来。
许老汉皱眉:“老陈人犟,晚上干到半夜才休息。
家里又就他一个人,不仔细的话,还真不一定注意得到。”
许仲就到老陈家偷过几次银子。
许悦溪恍然地点点头,正要说话,又见李敦摆了摆手。
李敦这一趟做足了准备,在周边几个村子都查了一遍:
“至于镇上杂货铺哪来那么多米粉……有些是自家做的,有些则是在村子里抬高价钱收的。
尤其雨前村,你三叔明明说好了要多少斤米粉,他们当面也都答应了,但杂货铺的人高五文钱一斤收呢,他们就……”
许悦溪睁大了眼睛:“多少?”
四方杂货铺的米粉,也才卖六文钱一斤!
许老汉和许望野都惊到了。
他们本以为不过高上一两文钱,还在骂骂咧咧地想不过几文钱,就能丧良心吗?
但高上五文一斤……
李敦干咳一声:“我可没骗人啊,有个杂货铺子的人还问我有没有米粉呢,有多少他收多少。”
许悦溪脸色变幻一阵后,重重一拍许望野的大腿:
“爷爷,李叔,你们回家跟我大伯说上一声,就这样……”
许老汉看得都替许望野肉疼,他听许悦溪说完,有些迟疑:
“都高价卖给他们,你那单子怎么办?”
“我没说全卖啊,大伯之前不是说有些人家刚做米粉,没拿捏好手感,做的米粉品相太差?
正好让大伯三叔收了这些品质差的米粉,和那十五石以外的米粉,转手卖给杂货铺子的人。”
许老汉和李敦面面相觑,迟疑地道:
“那霍家,和……”
许悦溪眯起眼:“其他村子不管,以后都不从他们村收米粉了,就在山北村和山南村收。
至于霍家……爷爷,你亲自去找一趟里正,看他是怎么个态度。”
许老汉点了头,才想起许仲程瑶都不在家:“要不你跟你爹娘商量商量?
明天叫老刘给我们带话。”
许悦溪摇摇头:“冬天河道结冰,船只难以通行,米粉最多只能在天海县内卖卖。
但天海县就这么大,又不是家家都吃米粉,几间杂货铺子又都在高价收低价卖,妄图抢占市场……
我本来都想只收大伯他们几家米粉,只供着粉铺、童记酒楼和四方杂货铺算了……霍家这事做的,着实有些令人不齿。”
李敦有些心虚地垂头,不敢去看许悦溪的眼睛。
许悦溪没有注意到,继续说道:
“只是山北村都是乡亲,山南村好些人又都靠着做米粉过活,我吃点亏也无妨。
只是以后我不会再给粮食,要做米粉,就让他们自个儿收粮做吧,相应的,我会涨上两文钱一斤收。”
李敦迟疑地道:“这点你放心,你大伯三叔都给讨了回来,不会叫你吃亏。
只是这么一来,家家不都琢磨着卖高点价钱,你这边岂不是……”
许悦溪笑了笑,没有应答,只说:
“你们就按我说的做,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认了。”
许老汉皱着一张脸,本想再劝几句,被许悦溪提醒即将关城门,不得不匆忙喊上李敦离开。
等人一走,许望野疑惑地道:“你这么一来,不就收不到多少米粉了?”
他说句难听的,他爹三叔李叔几家,累死累活一整天,才能做上多少米粉?
许悦溪趴在桌上,哼哼地道:
“野堂哥,你以为那些杂货铺子高价收低价卖是为了什么?
他们斗来斗去,不过为了赚钱为了买卖。”
等入了冬,没有商贾再来临海镇,他们高价收的米粉,可就砸手里了。
许悦溪还是那句话,整个临海镇,乃至天海县的米粉市场才多大?
许记粉铺、两家酒楼、好几家杂货铺子都在抢,总有铺子撑不下去退场,卖了米粉或囤在店里。
等到那时,收米粉的人少了,米粉价钱只会越压越低。
许悦溪老气横秋一拍许望野的肩膀:
“再说了,我看村子里心善有原则的人不少,不然我家老早就被赶出山北村了。”
许望野面无表情拨开她的手:“课业做完了吗?明天早上还得抽背呢。”
山北村,
里正得知米粉方子被泄露一事,当场脸就沉了下来。
山北村多少人家靠着做米粉赚的钱,买了厚被褥,囤了过冬的粮食,补了漏风的房子。
要说有多赚,倒不至于。
可许仲一家给了山北村众人一条来财的活路。
也让村里人少上几分被活活冻死的危险。
里正感激到都快忘了许仲一家曾在山北村做过的混账事。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再听许老汉转达的许悦溪的话,他冷着脸:
“你们放心,我这就到霍家问问,让霍家给你们一个交代。”
许老汉对此并不抱希望。
霍家人要真会给个什么交代,就做不出这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