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聚一堂的大夫们大多听过许凝云的名字,当即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她。
许凝云冷静提问:
“可有说这次疫病,是天花?水痘?鼠疫?疟疾?或是其他?
开方都得对症下药,治疗瘟疫亦是如此。”
池青和叶大夫略显得意地挺直腰板,看看,这就是她徒弟,一问就直戳问题。
刘大夫的师父张坚冲叶大夫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又不是你徒弟,你有啥可骄傲的?
再说了,在场又不止许凝云一个人提出过这个问题,只不过没人解答,只能作罢。
许凝云问了这话后,一群大夫消停下来,齐刷刷盯着官衙的小吏。
小吏无辜摇头:“这我哪知道。”
许凝云耐心道:“可有提过病人都是什么样的症状?”
小吏继续摇头:“我只听上官提过一句,来报信的人一说疫病,就被控制住关了起来,暂未知疫病都有什么症状。”
许凝云俏脸一冷:“那吵吵个什么劲?还不先派个人问明白症状,再来对症下药、各行所长?”
亏她还以为官衙有更确切的消息,这群大夫才吵的,合着什么都情报都没有!
小吏被她吓得一愣,连忙跑去找上官问询了。
老御医盯着许凝云,深深叹口气。
要是他孙女就好了,他必定将一身所学,尽数教给她!
然而,许凝云不但不是他的孙女,他那个‘聪明又能干’的玄孙,还不满许凝云当先生,硬生生把人得罪了!
不一会儿,小吏带了个主簿回来。
主簿得了小吏的传话,对上一群大夫隐含期盼的眼巴巴的眼神:
“……隔着门问过,似是水痘,又略略有些不同。”
水痘啊……
一群大夫稍稍松口气,起码医书古籍上都有过记载,能治。
一群大夫再度吵吵起来。
许凝云懒得费口水,温声询问主簿:
“可让我与报信的人见上一面,详细问上几句话?”
“这……”主簿顿时有些为难。
倒不是他不通人情,只不过……
“方才传来消息,报信的十几个人里,有三个皆染上疫病,且其他人很可能同被传染。
郡守下令,凡与他们有过接触、隔门接触的都得被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接近。”
许凝云:“……不许任何人接近,那疫病还怎么治?纸上谈兵有个屁用?”
主簿不想这位小大夫年纪轻轻,说话这么不客气。
他迟疑地道:“稍等,我去禀告郡守。”
主簿匆匆而来,又匆忙离开。
池青全程听着,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叮嘱贺春和池然:
“看住你们的小师妹,我一个人进去看看病人,到时候一一写下症状,请各位大夫各使手段,我亲手负责救治。”
贺春和池然同时面露不赞同:“师父!”
叶大夫拨开池青:“你还有一大家子徒弟要管,你逞什么英雄?我去!
我一无家人二无徒弟三早有意见识见识疫病,且我年纪最长,谁比我更合适?”
老御医幽幽看他一眼,捋了捋自个儿花白的胡须:
“你和我比谁活的时间长?放到外头,你还得喊我一声世叔呢!”
张坚一胳膊肘撞翻叶大夫:“就是,你虽说没有家人孩子和徒弟,但你有一医学的学生要教!
不像我,我了无牵挂。另外,年纪太大的也不能去,不然走都走不动,又不能安排一个小吏在旁伺候着。
到时候,是那群病人照顾你啊,还是你救治病人啊?”
叶大夫、老御医:“……”
他们倒还没老到寸步难行、非得人服侍的地步。
眼看一行人又争了起来,别说许悦溪,就连许凝云脑袋都大了。
一屋子的大夫,你一句我一句吵个没完,个个据理力争,当真烦得慌。
许凝云几次叫停都没用。
直到主簿再度进屋,喊了一声“郡守大人到”,一群鸭子才悻悻闭嘴。
许悦溪拽着姐姐的衣袖,好奇地看向门口。
只见来人踱步走进,面容严肃,神色紧绷,但周身气度从容。
这位就是潭州城的郡守邹凭风邹大人。
邹郡守朝四面八方一拱手,说话铿锵有力:
“各位大夫,今日请你们前来的目的,想来大家都清楚。
疫病可不是说笑的,稍有怠慢,便是十几、几十条无辜人命枉死。
谁不愿插手这事,还请立刻离开,本官绝不多做为难。”
许悦溪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打量一圈四周,心说同行是冤家,你当着一群大夫的面说这番话,就算谁不欲出力治疫病,也不敢当面离开啊。
不然下辈子都得活在世人、同行的嘲讽中。
江南各处来潭州的大夫本就是为了扬名。
如今撞见难得一见的疫病,自是不肯轻易离去。
见人群骚乱了片刻后没有一个人走出,邹郡守的目光落在年纪最小个头最矮的许悦溪身上:
“这位小友,也是大夫?真真是年少有为,勇气可嘉。”
许悦溪:“……大人莫怪,我是陪我姐姐来的。”
邹郡守多看了许凝云两眼,没有再多话:
“方才主簿告诉我,小许大夫提议见见从琼州而来的报信人,这事……不是不行。
但大家应当也都听说了,报信人中已有感染疫病者,现被分开安置,暂未有大夫进去医治。
本官知道各位大夫救民之心急切,然,本官不可能放你们所有人进去。”
邹郡守视线逐一扫过几个名声在外的大夫:
“只许三人入内,还请各位大夫慎重考虑,疫病一事绝非儿戏,严重者甚至会被感染,小命都交代了。
不论各位大夫能否救治病人,本官在此,多谢诸位。”
说完,邹郡守双手合拢,再度冲四面八方一行礼。
老御医赶忙伸手拦住:“大人这是折煞我等了,等疫病治愈后再如此也不迟。”
邹郡守没有顺势起身,而是一行到底,腰弯到了九十度。
还别说,礼做得挺足。
怪不得人能当潭州的郡守。
郡守撂下三个名额后,急匆匆离开,另有潭州城的大事需要他主持。
许悦溪略略数了数,一屋子大夫差不多四十七个人,包括姐姐许凝云在内。
郡守一离开,一群大夫为着三个名额,再度吵了起来。
这一回,许凝云没有再作壁上观,一撸袖子,开始和在场大夫掐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