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星罗棋布藏杀机 》
夜色下的西湖,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染上一层墨色静谧。画舫游船点起盏盏灯火,倒映在粼粼波光之中,宛如繁星坠落湖底。然而,在这份雅致之下,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上官婉儿一袭月白骑装,立于断桥残雪碑旁,眉头微蹙。她手中捏着一份制作精雅的请柬——乃是杭州知府转呈,来自西湖畔最有名的“弈趣斋”。邀她三日后,于斋内举办的“西湖棋会”上,与一位匿名国手对弈一局,以棋会友,共襄雅举。
“匿名国手?”身旁,陈明远哼了一声,他换上了一身符合当下身份的藏青色长衫,却依旧掩不住那股与现代人格格不入的锐利气息,“我看是藏头露尾。婉儿,这几日城里关于那‘天兆棋局’的谣言愈演愈烈,直指紫禁城……这棋会,怕是宴无好宴。”
婉儿何尝不知。白莲教借棋局散布“星盘移位,真龙易位”的谣言,影射那桩不可言说的宫闱秘闻,其心可诛。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分明是试探,更是挑衅。她若拒,显怯;若应,则正入彀中。
“拒不得。”婉儿声音清冷,目光扫过湖面那些看似悠闲的舟船,“唯有入局,方能破局。只是这棋……恐非寻常弈道。”她自幼精研棋艺,于黑白之道颇有自信,但对方既以谣言造势,棋局之中必然暗藏玄机,绝非公平较量。
一阵夜风拂过,带着湖水的湿气与远处隐约的笙歌。就在这时,天际流云散开,一轮将满未满的明月高悬,清辉洒落,恰好将婉儿、陈明远以及他们身下的断桥笼罩其中。
异变,陡生。
陈明远只觉得眼前月光骤然变得刺目无比,周遭的亭台楼阁、湖光山色仿佛水中倒影被投入巨石般剧烈晃动、破碎!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攫住了他,耳边不再是江南软语和风过柳梢的轻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熟悉却又恍如隔世的尖锐嗡鸣——是空调主机运转的噪音?
他猛地甩头,视线在模糊与清晰间疯狂切换。
刹那间,他看到的不再是月色西湖,而是惨白明亮的荧光灯光,照亮一方狭窄的格间。冰冷的电脑屏幕闪烁着复杂的K线图与数据分析模型,空气中弥漫着速溶咖啡和打印墨粉的味道。一个穿着西装、头发稀疏的背影正焦躁地对着电话低吼:“……合约必须今天签!那边的数据模型再复核一遍,概率!我要的是精确的概率!别跟我说大概可能……”
现代办公室的景象!他回来了?不,那只是一种感觉,短暂得如同幻觉。
“明远?”上官婉儿关切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周围的晃动停止,月光恢复柔和,西湖夜景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刹那眩晕。但陈明远手心已是一片冰凉冷汗。那不是幻觉,那种真实感……是时空的不稳定?与这满月有关?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心绪,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没事。”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却变得更加锐利,“婉儿,你刚才说,棋局非比寻常?他们既然敢设局,必然有必胜或操控的把握。古代骗术,无非概率、心理与机关三者。”
他脑中飞速运转,刚才那“幻觉”中听到的“概率”二字,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他现代知识储备的闸门。“若是机关,小心查验棋盘棋子即可。若是心理战,稳住心神便好。但若是利用棋局本身的概率特性,结合特定规则设下陷阱……”
他顿了顿,看向婉儿:“譬如,是否存在某种特定布局,在寻常对弈中极少出现,但一旦形成,按照他们的规则(可能是精心修改过的古谱规则),便能宣称是‘天兆’,从而印证他们的谣言?而他们,必有手段诱你或逼你走入那种布局。”
婉儿眼眸一亮,如同拨云见日:“你是说……他们并非棋力通天,而是算准了某种‘必然’?”
“世间哪有绝对必然,只有概率高低。”陈明远嘴角勾起一抹现代人的自信笑容,“他们若玩这套,就是班门弄斧。给我找一些杭州近期的对弈记录,特别是与那‘天兆棋局’传言相关的棋谱。再找些公认的古谱秘籍。或许,我能算出他们那‘神迹’的概率到底有多‘神’。”
接下来的两日,陈明远闭门不出。房间内铺满了搜集来的棋谱与地方志中关于奇异对局的记载。张雨莲送来茶饭时,只见他时而凝神演算,时而在纸上写满各种她看不懂的符号与数字(概率计算公式),地上还散落着许多他用来模拟棋局的小石子。
张雨莲默默将一碗悉心熬制的、能清心明目的药膳放在桌角,又轻轻放下几本她从父亲医馆找来的、可能与缓解精神疲劳有关的医书古籍,低声道:“陈公子,婉儿姐姐,钻研辛苦,需……需保重身体。”她目光掠过陈明远紧蹙的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与钦佩,悄悄退了出去。
上官婉儿则动用了官面力量,查阅卷宗,甚至微服暗访了“弈趣斋”周边。发现近期确有多位颇具声望的棋手在与神秘人对弈后,要么缄口不言,神情恍惚,要么竟开始私下传播那“天兆”谣言。棋局的影响力,正通过这些“败者”悄然扩散。
对决前夜,陈明远猛地从一堆草纸中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却熠熠生辉:“找到了!”
他指着几张棋谱和一个他自己构建的简单概率模型:“看这几局,中盘都出现了极其冷僻的‘七星坠地’式,按照一本近乎失传的《孤山弈录》残篇记载,此式为‘大凶之兆,主星宿离位’。但根据我的计算,在正常对弈中,十九路棋盘上自然形成如此规整‘七星坠地’的概率,低至万分之三!这绝非巧合。”
“他们定是修改了规则,或者利用了某种心理暗示,诱使对手在无意识间配合走出这必败(于谣言)之局!明日对弈,你只需避开这几个关键点,不落入其布局节奏,他们的骗局自然无法成立!”
他将几张画有关键点位和规避路线的纸递给婉儿。上官婉儿仔细看着,心中豁然开朗,同时对陈明远那匪夷所思的“计算”能力感到震惊与庆幸。
三日后的“西湖棋会”,“弈趣斋”内名流云集,檀香袅袅。中央棋台之上,上官婉儿正襟危坐,她的对面,是一位笼罩在宽大黑袍中,面带一张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的“匿名国手”。
棋局伊始,黑袍落子如飞,带着一股诡异的节奏感,果然步步皆导向那“七星坠地”的陷阱。然而已有防备的上官婉儿,如履薄冰,谨记陈明远的指点,巧妙周旋,屡次在关键时刻以看似平常实则精准的落子,化解了对方的诱导。
黑袍下的棋手显然开始焦躁,落子速度渐缓。台下围观的人群中,一些看似普通的文人或商贾,眼神也开始变得闪烁不定,彼此交换着不安的视线。陈明远混在人群中,冷眼旁观,将这些异常尽收眼底。
就在上官婉儿逐渐稳住阵脚,即将反客为主之际——
“啪!”
一枚黑子,并非来自棋盒,也非来自对弈双方,而是自窗外破空而来,精准地打落在棋盘正中央的“天元”之位!
力道之大,竟让那坚硬的榧木棋盘微微开裂!
全场哗然!
弈趣斋临湖的窗棂不知何时被无声推开,一道瘦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立在窗外屋檐的阴影之下,月光只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他并未看棋局,反而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向人群中的陈明远!
一个沙哑而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局外算手,扰弈清兴。阁下……好精巧的演算之术。”
话音未落,那身影一闪,已融入窗外夜色,消失不见。
棋会瞬间大乱。陈明远心中巨震,对方竟然能精准地识破他的存在,并点破他使用的现代概率方法?!这绝非常人!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枚深深嵌入棋盘的黑色棋子。月光下,那棋子表面似乎并非光滑,而是刻着某种极其细微的、排列奇异的……
点阵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