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打翻的墨汁，浓得化不开，将宫门的楼阁都晕染成模糊的剪影。
清漓从后山一路“蹭”回来，她一路借着路过侍卫的衣摆、侍女的肩膀当借力点，一点一点蹭到徵宫附近。
她这如今只有三寸的体型，真算是好坏参半了。
坏处在于，路途遥远，她每次都要判断能不能用这个人借力；
好处在于，她现在体型轻，只要不故意暴露，路过的人只会觉得衣摆、肩头偶尔一轻。
都当这是夜风扫过，谁也没在意这不同寻常。
今日在后山发生的事情和长老们对宫唤羽的安排，她站在大树树丛后都看得一清二楚。
还要赶紧告诉远徵呢！让远徵想想为什么。
“呼！可累死我了！”
望到自己住处的窗棂，她才终于感觉看到休息的希望了。
她在门廊的木柱上落定，叉着腰往地上跺了跺小脚，甩开裙摆沾着的几片草叶碎片。
“那个什么阿七也太不靠谱了！说什么情况紧急，催得我火急火燎往后山赶，结果到了那儿，他就只会‘滋啦滋啦’，问的我喉咙都痛了，都不吭声！”
她气呼呼地用手指戳了戳木柱，仿佛那就是系统的脑袋。
“唉？不过也还好他没跟着我唉，不然这一晚上听他滋滋个没完，我不要睡觉啦？”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看漆黑的窗户，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
然后她走到门缝处，小身子趴在门上，踮着脚尖使劲想往屋里瞅。
但漆黑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什么也看不见。
“远徵是睡了吧？”她歪着脑袋，小脸疑惑。
月光笼罩下，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眼中透出几分狡黠。
“那我可得轻点儿，别吵着他。”
说罢，她扒着门沿的木缝，像只小老鼠似的往上挤。
但是缝隙太窄，她用胳膊肘顶着门框，小脚在墙面上蹬了又蹬，脸蛋憋得通红，才勉强把缝隙推得能容自己钻进去。
“嘿……还差一点儿……”
她咬着牙，额角沁出细汗，终于将缝隙又挤开了一点。
但猝不及防之下，她整个人像球一样，咕噜咕噜的滚了进去。
刚坐起来，她立刻就赶紧起身，想把门推回原位，免得夜风倒灌。
可手指刚搭上窗框，后颈忽然泛起一阵凉意
——身后似是有一道视线，像钉子似的扎在她背上。
清漓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黑暗中，床榻边的矮凳上坐着个人影。
屋内没点灯，只有窗户漏进的星子微光，勾勒出少年清瘦却挺拔的轮廓。
他就坐在那里，大半身影浸在黑暗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安静燃烧的鬼火，一瞬不瞬地黏在她身上。
“哈！”
清漓被那道视线刺得心头一跳，小身子猛地往后缩了缩，小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
窗外的月光恰好此时溜进一缕，斜斜地落在对面人的脸上。
熟悉的眉眼在昏暗中渐渐清晰，那微蹙的眉峰、紧抿的薄唇，不是宫远徵是谁？
“远徵？”
看清来人，清漓悬着的心“咚”地落回原处，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
可随即，被吓到的嗔怪就涌了上来，她叉着腰，小脸上气鼓鼓的。
“你干嘛呀？一动不动的，差点把我魂儿吓飞了！”
宫远徵还是没说话。
双眼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她，像守夜的鹰隼盯住了闯入巢穴的猎物。
那眼神太过专注，甚至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看得清漓心里发毛。
见清漓整个人像是要炸毛的状态，他将视线一转，移到她身上转了一圈。
——从她沾着灰尘的鞋尖，到她被门框蹭皱的衣服，最后落在她瞪得溜圆的眼睛上。
清漓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缩了缩脖子，声音更小了：“我、我就出去了一趟……你别这么看着我呀，怪吓人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门后缩了缩，小手紧张得攥成了拳头。
“知道回来了？”宫远徵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刚起身的微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