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茶盏被重重摔在青石台阶上,瓷胎撞击的脆响在庭院中散开。
“我不服!”宫远徵坐在门口台阶上,嗓音带着委屈和愤怒的颤音。
清漓挪步至他身旁坐下,裙裾拂过石阶,悠悠铺开。
她微微侧头,目光如水,满是关切的看着宫远徵的愠怒的侧脸;声如春溪潺潺,轻轻安抚他的情绪。
“嗯,宫子羽和贾管事公然污蔑,长老们不分青红皂白,确实过分了。”
宫远徵望着身侧的人,眼眶渐渐泛红,泪水沾在睫毛上欲落不落。
“就因为他们一面之词,哥哥竟要将我关入地牢……”
话落,他一滴泪落下,坠入衣襟之中,洇出深色痕迹。
睫毛颤动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色彩。
清漓侧身倾近,自广袖中抽出那方绣着昙花的素帕,触到他脸颊时,动作轻得像拂去花瓣。
“远徵,我深知你心中满含委屈,尚角哥哥疑心重,当时对你产生了一丝怀疑,让你如刀剜心般痛苦,是不是?”
“但仔细想想,当时那种情况,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尚角哥哥行事不能有半分偏颇,一切都是对大局的考量。”
“这次是你受委屈了,下次他再怀疑你,我就陪你去把他打一顿,好不好?”
她话音未落,宫远徵被她这哄小孩的语气,弄的耳尖已泛起薄红。
结巴道:“也…也不必这样。”
此时,他心中的委屈与不满,似乎都被清漓的这番理解他的话所消融。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他意识到当时的处境确实复杂,也明白宫尚角行事向来公正无误。
宫远徵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抬头望向清漓,眼中流露出一丝轻松。
而清漓则轻轻微笑,目光柔和,似在无声地安慰他。
就在这时,宫远徵感受到脸上那柔软的感觉,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是清漓在给他擦脸上泪痕。
他的脸颊不禁泛起一抹羞赧的红晕,眼神闪烁着,不敢直视清漓。
“我…我自己来!”
宫远徵耳尖泛起薄红,匆忙接过帕子自己擦拭。
将脸上泪痕拭尽后,他随手将尚留余温的手帕塞入袖中。
抬眸看向清漓的侧脸,宫远徵愣愣发怔。
他想起今日她为自己冒险的场景。
整个人似是被暖流包裹,而后又涌出几分担忧。
“你今日不该贸然暴露灵力,那些侍卫带走我,也不敢对我做的太过。”
清漓微微摇头,眼神认真的与他对视:“远徵,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蒙冤受屈,还要在众人面前被押往地牢。”
“不是我们的过错,自是要据理力争。”
“倘若我们势单力薄,暂时隐忍蛰伏,不失为一种选择。但我有能力护你周全,为什么要退缩?”
宫远徵被她的话击的心头一颤,眼眶瞬间泛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不想他们看向你的眼神充满畏惧;我不想让你像我一样,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骂作小怪物……我怕你伤心难过。”
话音落下,眼泪再次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落下。
清漓心中一软,抬手用袖子轻轻为他拭泪。
她的目光坚定又温暖注视着他:“这世间向来强者制定规则。就像你,靠自身努力一点点变强,战胜了那些曾经的恶意。”
“不必在意他人的闲言碎语,我们只要珍惜身边在乎的人就好。无关之人的看法,不过过眼云烟,左右不了我们。”
“人生在世,存在的价值源于内心坚守,而非他人评判。”
“在这宫门之中,我只在乎你一人,他人的看法与我又有何干?”
宫远徵望着近在咫尺的清漓,她的眉眼温柔,神色坚毅。
他还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清漓,她整个人的身上有光。
这一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不自觉的伸手向前,待回过神来后,立刻收回,眼神闪烁,低头避开了清漓的视线。
一种陌生又热烈的情愫在心底暗自涌动,让他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我大概是病了,否则,为何近日来好几次看清漓时,心跳会如此失控?]
清漓的目光掠过宫远徵肩头,望向庭院深处来回巡视的守卫,轻声如絮:“贾管事在宫门二十多年,为何突然陷害你?怕不是背后有人指使……”
“接下来我们当如何行事?”
清漓皱眉问着宫远徵,见他沉默不语,遂抬头望去。
只见宫远徵耳尖微红,仿若在沉思什么。
她抬手在宫远徵眼前轻晃了一下,轻声唤道:“远徵?”
见他毫无反应,又加重语气,连呼两声,“远徵!远徵!”
宫远徵这才恍然回神,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清漓歪头疑惑的问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宫远徵努力平复起自己心中的悸动,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失态,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咳,没什么,你刚说什么?”
清漓又问了一遍:“我说,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宫远徵泛红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整个人散发出肆意的光彩。
“既然我们问心无愧,自然不能咽下这口气!他们怀疑我的百草萃,那就如他们所愿。”
***
酉时四刻,徵宫前院。
余晖翻涌,天边晚霞似焰。
霞光给徵宫镀上了金红色的光晕。
檐角铜铃在微风中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宫远徵立于最高层台阶之上,俯瞰着召集而来的众人,其声如洪钟,沉稳有力,向四周传播开来。
“今日召集尔等,乃是因徵宫遭人诬陷,被牵涉进执刃遇害之事。”
“现传我令,自即日起,徵宫与医馆由内封闭,停止向外供应医药,全力配合调查。”
“真相大白前,徵宫、医馆上下所有人员,一律闭门不出!”
众人闻听此言,皆是一震,旋即低声议论起来。
宫远徵目光如隼,扫视在场人的反应,又宣布道:“此外,从今往后,除角宫外!其余各宫若想获取百草萃,必须拿等价之物易之!”
话音刚落,众人面面相觑。
一位老医师上前,拱手劝阻:“宫主,此举恐怕……”
宫远徵抬手打断,语气冷硬:“徵宫绝不容他人污蔑!”
老医师只得拱手:“是。”
所有人见状,也只得拱手领命。
很快,众人纷纷散去,徵宫大门轰然紧闭。
暮色如贪婪的小兽,迅速吞噬了整座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