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卷自行舒展开来,悬浮于半空之中。
其上那九道闸门的标记在接触到空气中弥漫的凰血气息后,如同烧红的烙铁,剧烈地闪烁起来!
原本模糊不清、难以辨认的古老铭文,在血光的照耀下骤然变得清晰无比,化为一条条无可辩驳的、滔天的罪证:
最刺眼的一行便是——“景元二十一年冬至,监国长公主虞槿,私熔军械弩机三千具,铸劣币百万,乱江南 ,中饱私囊,罪证确凿”!
每一个字都闪烁着血红色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那是帝国经济命脉被疯狂蛀空的铁证,是无数将士因武器匮乏而枉死沙场的控诉,是足以将她从权力巅峰彻底拉下、钉死在历史耻辱柱上的罪状!
萧隐勉强站稳,玄色大氅早已被冰水浸透,沉重地向下坠着,不断滴落冰冷的水珠。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间带着明显的血沫气音,然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却闪烁着了然与冰冷的讥诮。
沈璃强忍着心口撕裂般的剧痛和大量失血带来的眩晕,急促地喘息着,染血的指尖精准地点向图中那枚由虞槿私币熔铸而成的、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隐秘图腾。
目光如炬,射向对面在洪流冲击下脸色煞白、浑身湿透、狼狈万分却依旧满眼怨毒的女人:
“原来如此……王爷今日赌上性命要堵死的……从来不是你我二人的生路,而是要彻底堵死姐姐你这条吸食国髓、祸乱江山的肮脏赃路!”
风雪似乎被这场惊天巨变所激怒,变得更加疾速狂猛,呜咽着席卷过这片狼藉的战场。
虞槿披头散发,精致的妆容早已被冰水冲刷得不成样子,华贵的宫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因愤怒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的轮廓。
她看着那悬浮于空中的光辉罪状,看着安然返回的萧隐,看着独立冰巅的沈璃,张了张嘴,似乎想发出最恶毒的诅咒与尖叫。
然而所有的声音都被更加狂暴的风雪之声无情地吞没、撕碎。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至极、染满晶莹冰霜的手掌,倏地覆上了沈璃紧紧握着那柄冰钥、死死按在自己心口伤处的手背上。
是萧隐。
刺骨的寒意与他掌心那一点因内力强行运转而残存的、微末的温热,同时清晰地传来,形成一种诡异的触感,激得沈璃控制不住地轻轻一颤。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同样沾满了粘稠的、半凝固的血液,分不清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从她伤口处沾染的。
冰冷而粘腻,却同时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奇异的禁锢力量,仿佛锁链,又似是安抚。
“路换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到了极点,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响起,气息微弱游丝,却依旧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更带着一丝永远不变的、深沉的算计与冷酷,“代价不小……该收点利息了。”
话音未落!
那枚深深楔入沈璃血肉、不断汲取着她鲜血与生命力的锁魂钉,像是被主人这句冰冷的话语骤然赋予了最终的指令,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芒!
“嗡!”
它剧烈一震,硬生生从她皮开肉绽的心口伤处脱离出来。
带出一溜细小的血珠,随即化作一道纯粹由毁灭性金光构成的流星,不再有丝毫留恋,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疾射向远处巍峨耸立、神秘莫测的九霄塔最顶端!
“铿——!!!”
一声清脆又宏大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云霄,甚至短暂压过了风雪的咆哮!
金芒精准无比地轰击在九霄塔那覆盖了不知多少千年、厚重晶莹的冰雪穹顶之上。
坚固无比的冰晶穹顶应声洞开。
无数碎冰如同最璀璨的钻石尘屑,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幽暗的夜空中划出无数道闪亮的轨迹。
穹顶之下,隐藏了无数岁月的真正核心,终于暴露在世人眼前——那是一面巨大无比、古朴厚重的青铜星轨盘!
盘面上刻满了繁复古老、晦涩难懂的星象符文与轨道,此刻正在某种庞大机括的推动下,缓缓地自行运转着。
发出沉重而悠远的、仿佛来自洪荒时代的机括转动声响。
而星轨盘的正中央,本该是核心驱动所在的位置,却赫然缺失了一个最关键的部分——一个月牙形的、造型奇特的凹槽!
其形态、大小、乃至上面细微的符文走向,与沈璃手中那柄由凰血、玄铁、万载寒冰与她心口剧烈创伤共同铸就而成的奇异冰钥,完美对应,严丝合缝!
虞槿目睹此景,瞳孔骤然缩紧成最绝望的针尖大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所有的张狂、狠戾与怨毒,终于被一种彻头彻尾的、难以置信的惊惧与绝望所取代。
她猛地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异声响,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吐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大手,在这一刻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要将她拖入无间地狱。
风雪狂暴到了极致,疯狂卷过骤然陷入死寂的战场和对峙的双方,仿佛要将一切都冻结、掩埋。
那巨大的青铜星轨盘沐浴在突然穿透浓厚乌云、如同神迹般降临的一道诡异而纯净的天光之中,转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嗡鸣声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那道光柱凝实得如同通往另一个未知世界的阶梯或通道,将高塔顶端照得亮如白昼。
就在这神圣与诡异交织、令人屏息的璀璨光柱正中央,八个巨大无比、灼目耀眼的古老篆字,由无数闪烁的星辉迅速汇聚、凝结,凭空浮现在半空之中!
每一个字都散发着苍凉、亘古、冰冷、无情的磅礴气息,如同天道本身降下的最终规则,冰冷地昭告着通往最终之地的条件:
“寅时三刻,以魂叩门”。
光字照耀之下,沈璃手中的冰钥与之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发出嗡嗡的震颤,而她心口的伤处,鲜血再次无声涌出,滴落在脚下冰冷的冰面上,绽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萧隐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收紧了些许,冰冷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
寅时三刻,时间,不多了。而“以魂叩门”……又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