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墨玉的询问让宋愿梨猛地回过神。
对啊,林簌怎么还没有回来?
这一日经历的太多,嬴昭渊与白锡被匆匆调走,冷墨玉带来父母可能还活着与皇帝身份存疑的消息,每一条消息都太过震撼以至于她几乎忘了那个每日日出便去义诊日落才回来的林簌。
“林簌……”宋愿梨蹙起眉头,看向窗外的天色,日头已然西斜,她的心中隐隐不安起来,“他往常这个时辰早该回来了。”
冷墨玉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有此疑问,现在不知林簌的踪影,他心下着急:“我出去找他。”
“一起去。”宋愿梨站起身,焦急地跟上他的步子。
林簌为人老实单纯,医术虽高却不通世故。如今也算是多事之秋,这么晚还没回来,保不齐就是被人利用或是遭遇不测。
阿执从门外进来,听到他们要去找林簌,心下也有些着急:“属下也去帮着找林公子,咱们分头行动。”
三人锁好门正要出去,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以及林簌那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愿梨,阿执,我回来了。”
林簌提着药箱,因为替人看了一整日的病,疲惫不堪,只好拖着步子地走进院子。见到他们三人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愣了一下:“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三人见到他安然无恙地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林簌有些不明所以,发现冷墨玉也在,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墨玉师弟,你也在啊?”
宋愿梨迎上去检查着林簌的身体,确认过他确实没事才彻底放下心:“阿簌,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晚?这么累,可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病患?”
阿执打开门,宋愿梨牵着林簌去了外堂,冷墨玉先一步进去给林簌倒水,阿执锁好门跟在他们身后。
进了外堂,林簌放下药箱,接过冷墨玉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才勉强喘匀了气息。
“并没有遇见什么棘手的病患,只是今天的病患多了不少。说起来,我今日义诊时,听几位从北边来的行商说道,通往京城的一些官道最近盘查得格外严厉,尤其是对年轻女子和随行男子,问得极为仔细。”
话还没有说完,但众人已然能知晓皇帝预料到宋愿梨不会安分待在湘夏,这条回京的路上必定多有波折。
宋愿梨对着林簌柔声道:“阿簌,我可能需要离开湘夏一段时间。”
林簌闻言,脸上顿时写满了焦急与不舍:“离开?愿梨你要去哪里?湘夏虽偏,但有济世门在,总能护你一二,若是去了别处,我看顾不到你,我会想你……”
一旁的阿执与冷墨玉听罢这话,心中生出了异样,但他们知道自己是宋愿梨与林簌感情的插足者,所以面上仍旧波澜不惊,没有显出半分妒意。
“阿簌放心,我只是京城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宋愿梨反手轻轻拍了拍林簌的手背,安抚道,“阿簌,你每日在外义诊,多少能听到些消息,近日可还有听到什么特别的风声?关于湘夏或者南朝那边的?”
她试图将话题引开,同时也想从林簌这里获取更多信息。林簌心思细腻,往往能注意到一些旁人忽略的细节。
“湘夏近来还算平静。要说南朝人?”林簌努力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自那日后,湘夏就很少见南朝人的踪影了,不仅如此,连那些外来的人都很少再见到了。”
外来人很少再见到,却又能见到北边来的行商,这是谁在给她传递消息?
“墨玉师弟,你这次回来待几天啊?回济世门吗?”
“不回去。”冷墨玉道,“林师兄,我近日也要外出办些事,或许会与宋大人同行。我师父若是问起我来,你帮我同他说一声。”
“墨玉师弟,你放心去就是。”冷墨玉向来神出鬼没,林簌早就习以为常,所以也没有怀疑,“愿梨,你回去京城的路上千万要小心,莫要被路上的人伤到。”
“多谢阿簌,你先回房去休息吧,我还有事要与阿执他们商议。”
支开林簌,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三人。
“大人,林公子带回的消息很重要。官道盘查严密,那我们原定的陆路计划定是行不通的。”
“或许……我们可以像离明他们一样走水路,虽然绕得远了些,但关卡较少,也更容易隐匿行踪。”
“属下明白,船只和沿途的接应点,属下会尽快安排妥当。”
“大人,顾廷柏之事已基本查明,我这边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办,要先去别的地方,过几日才能前往京城,但是您放心,我会先一步在沿途和京城布置些人手,以备大人不时之需。”
冷墨玉又从怀中掏出两样物件递给宋愿梨,是一块造型精美别致的发簪与一块刻着“墨”字的令牌。
“大人,在我去找您之前,若是有事需要帮忙,就带着这簪子与这块令牌去京城舞阳大街的柳玉楼找他们的掌柜,他们见到簪子和令牌就如同见到我,自然会听您的差遣。您放心,您的画像已经给他们瞧过了,所以旁人即便将簪子与令牌偷走也没有用的。”
“好,多谢墨玉,你也务必小心。”宋愿梨接过簪子和令牌,细细端详着,“这簪子做工真不错,怎么我在京中从未见过?”
“为了大人,我自然会惜命。”冷墨玉见她对那簪子爱不释手,自己的嘴角也不禁勾起,“这簪子是我这几日亲手做的,这花纹是我‘墨阁’独有的,见不到也正常。”
阿执适时开口打断两人的情意绵绵:“大人,车马、路引这些都好说,只是这离任的借口……”
说起来,宋愿梨这么多情人中,阿执最厌烦的便是冷墨玉。
旁人无论怎么说,都是宋愿梨自己主动追求的,就连他一个小小的暗卫也是宋愿梨主动相邀的。不像冷墨玉,自荐枕席了几次都被宋愿梨拒绝了,也不知道最后使了什么见不得人手段才引得宋愿梨让他上榻。
这种狐媚的手段,像他这种正派之人是做不出来的,嗯对,那冷墨玉长得也狐媚,看着就像个狐狸精,不像个好人。
但他毕竟也是宋愿梨的枕边人,他阿执不看僧面看佛面,宋愿梨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也从来没有在宋愿梨面前说过冷墨玉不好,也从来没有给过冷墨玉难堪。
宋愿梨思考了片刻便露出了微笑:“这简单,就说我忧心北境战事,旧疾复发,需回京中静养一段时日。湘夏事务就暂由于泌大人代理。于泌大人是湘夏的老季尾,本就熟悉湘夏的事务,必定不会出乱子。”
这个借口算不得多高明,但足以掩人几天的耳目。等皇帝察觉出不对,她人早已回到京城。到那时候,皇帝再想将她赶走怕是要落下个苛待将门孤女的恶名。
人言可畏。
现在因为皇太女回了京城,京中已经流传着不少对皇帝不利的言论,民众中已经有不少想要永昌帝退位的声音,若是再多个苛待将门孤女,这皇帝的龙椅怕是也坐不稳了。
“属下遵命。”阿执领命,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屋内只剩下宋愿梨和冷墨玉。
冷墨玉上前一步,将宋愿梨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大人,前路艰险。无论如何,你定要保护好自己。”
宋愿梨靠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胸腔内有力的心跳,抬手环住他的腰,轻声回答道:“墨玉也要照顾好自己,等你忙完了,就来京中寻我。”
冷墨玉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宋愿梨抬头迎上他的唇。
但因为事态紧急,两人并没有过久的缠绵,一吻过后,冷墨玉便干脆利落地松开了宋愿梨,身影闪出门外,就如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他需要抢在前面,在夜色的掩盖下铺平道路。
待铺完道路,他还要去趟南朝。
他这次替宋愿梨查顾廷柏的事情,不仅仅查出了宋世安与卫儒沅死因存疑,还查出了自己的身世似乎与南朝有关。
宋愿梨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院中沉沉的夜色,心中思绪便也如这夜色般沉重。
父母可能尚在人世,皇帝的步步紧逼,皇室身份血脉存疑。
无论是哪一条,都是她不得不踏上回京复仇这条路的原因。
宋愿梨的脑中突然想起那日谢临竹醉酒后说的话,皇帝死后她依旧活着。
可……现在皇帝不知道是真是假,真的嬴宸曜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若是真的嬴宸曜若是早就死在那“冒牌货”的手中,那她是否还能活到将这“冒牌货”拉下台的那一天?
思及此处,阿执去而复返,见到冷墨玉不在,便从背后将宋愿梨抱进怀中:“大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天未明便动身,趁着夜色离开湘夏,差不多傍晚就能到京城。大人,竹先生方才托人送来一个小锦囊,说是或许对您有用。”
刚才还在想着谢临竹的话,他便送东西来了,莫非他知道自己要回京城?
宋愿梨挑眉,接过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锦囊,充满期待地打开一看,里面并没有什么丹药符咒,而是一枚薄如蝉翼的玉片,上面有着极其繁复的纹路,中央还有个不知是何字体的字,依稀能看出这是个“谢”字。
“这是?”
“送锦囊的人是安源小师父,他说若遇危急可捏碎此玉,或许能助大人暂脱困境。竹先生还特意让他带话说,京城之水,深不可测,万事皆要小心。”
宋愿梨摩挲着玉片上的“谢”字,心中对谢临竹的意思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谢临竹这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争权夺位之事他不会明着插手,但在关键时刻会给予一定的帮助。这是他的态度,亦是济世门的态度。
“知道了。”宋愿梨将锦囊仔细收好,“阿执,快去准备一下,我们也该休息了,一会儿还有一场戏要演。”
……
夜深。
早已陷入梦乡的季尾府突然传来了喧哗之声,听着像是出了什么事。邻里街坊听见动静,担心宋大人出事,纷纷披着外衣出来查看情况。
只见季尾府灯火通明,阿执大人依旧戴着面具进进出出,几个离得近的医馆药铺里的大夫都来了,就连于泌大人也急匆匆地朝这里跑,因为太过慌张,过门槛时险些被绊倒了。
刘大妈拉住匆忙赶来的钱丽:“钱大夫,宋大人这是怎么了?季尾府怎么来了这么多大夫?于泌大人都来了。”
钱丽提着药箱,额头因心急而冒出冷汗,话也说不利索:“宋大人……突然……病重……这么多人都查不出……缘由……整个湘夏的大夫都来了。”
“林神医不是住在季尾府吗?难道林神医也瞧不出来?”
“您这话说的,正是因为这次连林神医都开始发愁了,才把我们都叫过来好集思广益。”钱丽说着就甩开刘大妈牵制她的手,“不说了刘大妈,我得进去了。”
钱丽进了屋子,就见于泌大人坐在门外,面色不好,湘夏的几个大夫围在一处焦头烂额,林簌在宋愿梨的床前跪着也是无计可施的样子。宋愿梨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身旁还有一个装了血的盆。也不等钱丽猜测,就见宋愿梨爬起来往盆里吐了一口血。
待钱丽替宋愿梨诊断过后,也同先来的那几个坐在了一处,一同焦头烂额。
“林神医,您给个结果吧。”于泌坐不住了。
“于大人,这我确实不知道是何缘故?”林簌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阿执大人不在,于大人您可知道宋大人以前可有什么旧病?”
“这我怎么知道?天天住在宋大人季尾府的是林神医你,又不是我,这我上哪里知道……”于泌心中暗骂这林簌也不知道趁着阿执大人在的时候问,不过说起来这阿执大人去了哪里?
“林神医,我想起来宋大人先前也病过一次,闭门不出好几天。”钱丽插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