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愿梨轻敲着卫道芳的院门:“姨母,您睡了?”
院内传来动静,随后是卫道芳的回答声:“是愿梨吗?”
她每日都在天色稍有变暗的迹象时就躺上床等着困意来袭,但今日只要一闭上双眼就能见到宋愿梨离开时那双诀别的样子,心中就不由得忧心起来,困意也始终无法降临。
卫道芳将院门打开,邀请他二人进了屋中。
屋内只点了一支蜡烛,只勉强能看清屋中陈设。
卫道芳在此地住了十余年,却仍然是屋中本来的样子,哪天突然搬离宋家也无人能发现。
“愿梨,你今日究竟去做什么了?”卫道芳握住宋愿梨的手。
“去杀白姬衍了。我捅了他一刀,又在伤口上撒了药,暂时吊着他的命,等真正的陛下回来再杀。”宋愿梨反握住卫道芳的手,“姨母,你说的,只要白姬衍不会再威胁我们,您就告诉我娘亲的下落。”
卫道芳抽出手,偏过头去,在晦暗的灯光中看不清她的神色。
“姨母!”宋愿梨几乎带着哭腔。
卫道芳吞吞吐吐半响,终于吐出真相:“你娘在南朝国。”
“南朝国?我娘为何会在南朝国?那我爹呢?也在南朝国吗?”
“是的,你娘是如此说的。”
“他们为何会在南朝国?”
“这就说来话长了……”
卫儒沅自从离开宋府后,便在各处寻找宋世安的下落。
许多年过去了都没有下落,更看不到希望,卫儒沅也几乎要放弃。
那时她在南朝国,正准备返回东顺,却听说南朝世子新来的师父是个东顺人,武艺高超却失了记忆。
卫儒沅虽然决定要放弃,但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先瞧一眼再离开。
若不是,她也无憾;若是,也不枉她找了这么多年。
卫儒沅在东顺地位显赫,可在南朝却是名不见经传,没有合适的由头就想要见世子的夫子也实在困难。
但上天垂怜她的苦心,特地赐下良机。
熙涯大陆在几百年前乃是一国,国号为汉棠,建都于如今的东顺。可惜最初的国君治理不善,又加上分封在启地的异姓王拥兵自重,,汉棠王无力抵抗,只能任由启地自立为启国,而其他封地见状也纷纷自立这才造就如今这天下多分的局面。
启国设立两都,以北都为尊,实行南北分治。但南都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都渐渐与北都相持平,甚至一度超越北都。
南都不愿再屈居于北都之下,定国号为南朝,改南都为守尔,定为国都。
自立政权后,各国国力逐渐有了差距。
南朝受地势制约,发展势头大不如前,故而主动“师夷长技”。
只不过如今是群雄割据的局面,没有国家会将自己的“长技”交予旁人使自己陷入险境。
别的国家不愿教,但总有别国人到南朝来。
南朝王大肆招揽人才,只要能呈上良策,便赏百两金银。
卫家是大族,且卫儒沅跟随嬴宸曜多年,不会侵害东顺利益的“良策”自是应有尽有。
南朝王大喜,尊卫儒沅为“国师”。
成为南朝国师的卫儒沅想要见世子师父自然是轻而易举。
在一次宴会上,卫儒沅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世子的师父。
好消息是他长着与宋世安一样的脸。
坏消息是他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何人了。
好在宋世安即便是不知道自己是何人,但在宴会上见到卫儒沅的第一眼时,依旧陷入了爱河。
他向南朝王请旨求娶卫儒沅,南朝王知晓宋世安才貌双全,若是赐予卫儒沅想必能使她更为忠心的效忠南朝,故而南朝王在问过卫儒沅的意见后就应允了两人的赐婚。
卫儒沅本对宋世安恢复记忆一事不抱有希望,但在“新婚之夜”,宋世安竟然恢复了记忆。
卫儒沅本想与宋世安回东顺,但当时白姬衍已然掌控了整个东顺,东顺对于卫儒沅与宋世安来说是最为危险之地,一旦踏足定然双双毙命。
这些年白姬衍掌权,东顺又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即便是知晓也没有能与之抗衡的人。
卫儒沅在南朝为国师,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宋世安又是世子离明的师父,亦有无上的尊荣,故而两人暂避在南朝也实属良策。
……
宋愿梨听闻父母生还且在南朝过着优渥的生活,心中欣喜不已,可转念一想他们这么多年也没有想着将自己带去东顺,心情也不免失落:“我爹娘这么多年都没有想过与我团聚吗?”
“并非如此。”卫道芳叹了口气,“他们当年也想过将你带去南朝的,宋府门前的韩家面馆本是用来接应你的,可是陆家迫于白姬衍的淫威,关于你的一举一动都会上报给白姬衍,要接你出去只怕是会打草惊蛇……”
陆家……
又是陆家……
这把她抚养长大的陆家真是……
要说陆家对自己如何,那自然是好的,但既不告诉自己白姬衍的存在,又不阻碍自己与父母团聚的步伐。
对了,还私吞她的钱财。
宋愿梨真得尽快想想如何面对陆家了。
“姨母,韩家面馆已有几日没有开张了,这是为何?”
“宋府无人居住,白姬衍对此处的监察并不严,韩理给我与你娘传信也是无碍。但你前两天回京,往来的达官贵人居多,我让韩理先将门关了避避风头。”
韩理是韩家面馆的老板娘。
“姨母,或许我有法子让我爹娘回京。”
“你有法子?我知道你在湘夏待过一段时间,应当发展了一些势力,但愿梨,你的手真能伸到南朝吗?”
卫道芳虽然在宋家躲了许多年,但并非与世隔绝,恰恰相反,卫道芳对东顺局势了如指掌,只可惜空有手段,没有能与之相匹敌的外在底气。
“或许能吧。”
宋愿梨并非是在说空话。
南朝国的两位世子离明离夜都与她相熟,不论他们对自己的情谊到底有多深,但身上都有“梨花印记”。
据宋愿梨所知,南朝王与王后感情融洽,没有纳侧妃,故而至今有且仅有两位皇子。
想来南朝王与南朝王后也不愿意一连失去两位皇子吧。
……
宋愿梨与阿执离开了卫道芳的院子,回到暖梨轩。
宋愿梨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收信人是冷墨玉。她与离明接触的时间太短,还不太清楚此人的秉性,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阿执,这两封信你说如何能送到冷墨玉的手中?”
“柳玉楼。”
“我就说阿执最懂我。”宋愿梨将两封信封存好,放在桌上,“阿执,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宋愿梨解开了阿执的衣带,一件件褪下,轻抚着那原野。
“郡主……属下不应该先去柳玉楼……送信吗?”阿执紧咬着牙。
“不急,二皇子在府中,明日能与阿执相见的时间定然少之又少,我们明日再去。”
听宋愿梨如此说,阿执便将她抱去了床上。
“郡主,属下会比二殿下伺候得更好的。”
宋愿梨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一直到了天明,窗外有了鸟鸣,宋愿梨才彻底领悟阿执话中的深意。
她就不该当着阿执的面说嬴昭渊。
两人只匆匆闭了一会儿眼就去了柳玉楼。
眼下时间还早,二楼刚歇业不久,一楼的饭馆刚在准备着白日的开张,上次来柳玉楼时见到的那位掌柜正打着哈欠往外走。
掌柜见到宋愿梨带着阿执过来,哈欠没打完就弯腰给他们行礼:“郡主。”
“万掌柜怎么回去了?”宋愿梨道。
“白日是钱掌柜在店,我只晚上在。”万掌柜说着将方才没打完的那个哈欠继续打完了,“郡主今日来是有何事需要小的们办。”
“麻烦掌柜将这封信送与冷公子。”宋愿梨从怀中掏出昨夜写的那封信。
“郡主放心,小的必将信送到。”
……
宋愿梨与阿执送完信回宋府,只见宋府门前停着陆家的马车。
宋愿梨心想大抵是陆晚棠来了,刚上前行礼道:“三哥。”
“阿梨,是我与大哥,晚棠的饭馆出了点事,正忙着没时间来。”
这声音……是陆枝愉的。
陆枝愉与陆桉淮从马车下来。
“大哥!二姐!”
阿执听着宋愿梨的语气,比方才她以为是陆晚棠时要兴奋的多,但想到宋愿梨先前在陆家若无陆桉淮与陆枝愉护着,从小到大应当学不到什么东西,怕是早就死在白姬衍之前的某次暗杀中了,今日大抵也不能站在此处。
比起陆晚棠的那些小恩小惠,宋愿梨定然更加感激陆桉淮与陆枝愉的照拂。
“阿梨瘦了。”陆枝愉捏捏宋愿梨的脸,明显比之前要厚实的多,但她却不觉得,她只觉得宋愿梨是受苦了。
“二姐,阿梨明明胖了许多。”宋愿梨朝着陆枝愉撒娇。
“你二姐说的没错,阿梨确实瘦了不少。”陆桉淮也觉着宋愿梨瘦了。
“好吧,既然大哥和二姐都这么说,那我是该多吃些了。”宋愿梨将两人带进宋家,“大哥,二姐,你们今日来是有何事?”
陆桉淮与陆枝愉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在交谈谁来开这个口。
最后是陆桉淮喝了口茶壮胆才说:“我这几日上朝没有见到陛下的身影,据说是病了,现在政务都是由太女殿下代为处理,听说白家被抄家似乎是与阿梨有关。”
“这是谁说的?”
“那日有人撞见你带着侍卫去了宫中,当天白家就被抄家了。”
宋愿梨放下心,只要不是嬴昭乾将自己卖了就好。
“大哥、二姐放心,这是陛下下的令,我哪里能够左右陛下的意思?”
“白家乃是先皇正君的母家,陛下与皇正君鹣鲽情深,这么多年都没有再立新皇正君,怎么会对白家如此赶尽杀绝呢?”
宋愿梨听着陆桉淮的意思,应当是他与陆枝愉并不知道内情。
这么说……陆朴园是没有将白姬衍一事告知于他们。
“白家勾结外敌,陛下定是不会放过,如若皇正君在世,自然也不会责怪陛下的做法。”
陆桉淮与陆枝愉显然是相信了宋愿梨的这番说辞。
“阿梨近来可还好?”陆枝愉又问道,似乎仍然不放心。
“还好。”宋愿梨点头,“大哥与二姐怎么不问我为何不回陆家?”
“我们不问也能知道阿梨是知晓爹娘挪用你钱财之事,哪像晚棠那个傻小子,只知道在家中问阿梨为何不回陆家。”陆枝愉道。
“阿梨,这是确实爹娘做得不对,我们没拦住爹娘也有错,你若是要怪我们也不怨。”陆桉淮道。
“我怎么会怪大哥、二姐呢?”
但陆朴园与江玉榕还是怨的。
……
宋愿梨本想留两人在府中用午膳,但两人有要紧事要办,不便久留,只叙旧几句就离开了。
“梨儿,陆家竟敢动用你的钱?”嬴昭渊从宋愿梨身后将人抱住。
阿执也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
“无妨,只当是全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吧,大哥与二姐待我还是很好的,常常用自己的私库贴补我。”宋愿梨眼神瞥向阿执,见他的视线转向了别处,她不知为何心下有些虚。
“梨儿在看什么?”嬴昭渊挡住她的视线。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多久没见昭渊哥哥了,梨儿很想昭渊哥哥,昭渊哥哥能不能一直这么抱着我?”
宋愿梨随口胡诌的理由将嬴昭渊哄得很高兴,嘴角恨不得扬上眉梢。
“梨儿这么想我,那为何昨日不让我睡在你屋中?”嬴昭渊凑近宋愿梨的耳边,“今晚我得好好问问梨儿到底有多想我?”
话中意两人都明白,浅笑间已能说尽。
“二殿下,小姐,改用午膳了。”
方嬷嬷进来叫几人用午饭见到宋愿梨与嬴昭渊相拥在一起,阿执还站在一旁,倒也没震惊。
如今白锡入狱,赐婚的圣意自然也就作罢。那么以宋愿梨的身份,即便是豢养几个男宠也是合情合理的,阿执再加上嬴昭渊统共也就两人,算不得多。
二殿下身份尊贵,阿执一表人才,堪配他们小姐。
几人刚准备去用午饭,宋府外却突然有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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