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国公与江玉榕未曾见过阿执,险些将他打出去,幸好陆晚棠及时赶到厅堂才得以避免一场误会。
“阿梨让你来传什么话?”陆国公坐在主座上,神色傲慢。
阿执心里直犯嘀咕,外面不是都说这陆国公是个懦弱之人为何在府中如此趾高气扬,像小人得志。
“陆朴园,谁让你这么和阿梨的人说话的?”江玉榕给他飞了一记白眼。
“夫人,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又一记白眼飞来,陆朴园改了口,“不给也行。”
“这位大人,阿梨让你来传什么信?”江玉榕露出和善的笑容。
阿执递上宋愿梨的信。
这是他离开暖梨轩之前宋愿梨又将他拦住写的信。
江玉榕展开信:“阿梨想见太女殿下,为何不自己去宫中递拜帖?又或者直接去宫中见殿下?”
“大人还在病中,不宜走动,且大人现在就要见太女殿下,还劳烦陆国公与江夫人往宫中递信。”
江玉榕虽然不明白宋愿梨这举动意欲何为,但还是照做,派人去宫中递信。
“江夫人,现在只需等着殿下的尊驾,不妨趁此空闲,您命府中人将宋大人的东西收拾好,小的正好一并带回去。”
江玉榕脸上的疑惑与笑容瞬间消失,命下人去收拾暖梨阁的东西。
……
宫中已经落锁,按理来说这信是递不进去的,可不知为何,陆家的人还是进到了宫中。
嬴昭乾还在殿内的书房没有入睡,听到侍女通传陆家人在外候着,恍惚间以为天亮了,可看看窗外,依旧是浓稠的夜色。
“花红,宫门已经落锁,陆家人是怎么进来的?”嬴昭乾问进来通传的侍女。
“奴婢也不知,来人只说江夫人病重,请殿下前去陆府。”
花红虽佯装不知,但主仆二人心中已然明了这其中的关窍。
“那便去吧。”
……
嬴昭乾到陆府时,见到陆家人站在门前,门前还有一辆马车,阿执在车前候着,马车后还拖着几大箱子。
几人行过礼,嬴昭乾便在这几大箱子的掩护下去了宋府。
宋愿梨已经穿戴整齐在门前等着,府中的下人将马车上的东西全部搬进府内,也包括嬴昭乾。
箱子搬进暖梨轩,嬴昭乾才又得以喘息。
“殿下,成安冒犯了。”宋愿梨跪在地上谢罪,“但事态紧急,只能出此下策。”
嬴昭乾将宋愿梨从地上扶起:“无妨,你要与孤说何事?”
“殿下,二殿下有危险。”
“你说的可是白姬衍想要将昭渊送去北启做质子一事?”嬴昭乾寻了个椅子坐下。
“殿下知道?”宋愿梨随着她的步伐跟了过去,“那您为何还要让二殿下去?”
“孤自然不会让昭渊那个傻孩子去涉险。”嬴昭乾让宋愿梨也坐下,“你也知道出了京城,特别是到了序俞附近,那里都是我的人,故而那日去湘夏传圣旨的人自然也是我的人。”
白姬衍确实想将嬴昭渊除掉,不,不止,他不单单想除掉嬴昭渊,连嬴昭乾他也一并想除掉。
的确如宋愿梨所想,他想把这江山改姓白。
嬴宸曜夺位之时手段狠绝,丝毫不顾念手足情分,先帝其余的子嗣皆被杀绝。先帝忌惮宗室,在位时也寻了各种由头,将宗室全部杀尽。
故而下一任君王只可能是嬴宸曜的子嗣。
白姬衍与嬴宸曜成婚只是为了接近卫儒沅,他也料想到卫儒沅心性刚烈,不会屈服于他,更不会背叛嬴宸曜,所以卫儒沅自戕后,他就想着要徐徐图之。
他自与嬴宸曜成婚起就在给她下毒,算着日子,她再服上几日毒便会毒发了。
待嬴宸曜毒发身亡,他便借口儿女年幼,要暂时代为监国理政,随后便想将卫儒沅掳到宫中关着,总有一日她会想清楚的。
可卫儒沅却死了,死在嬴宸曜前面,不仅如此,见到卫儒沅最后一面的竟然是嬴宸曜而不是他。甚至,卫儒沅的丧事都是她一人操办,不让旁人接近。
他对嬴宸曜的怨恨终于到了极点。
嬴宸曜自作聪明地命人将他看管起来,却不知道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人。
郝山离京城最远,且深林众多,又有猛兽出没,寻常人进到里面很难再走出。
因此,在嬴宸曜又一次因为体内毒而晕倒时,白姬衍命人将她丢去了郝山,让她自生自灭。
嬴昭乾与嬴昭渊是从嬴宸曜肚子里出来的,那时还年幼,不好将他们一并弄死。但只要他们在,他就没有办法让赢家的江山改姓白,得位不正会遭天谴。
所以,他变成嬴宸曜的样子,一直提拔着母家的势力,又将嬴昭乾丢到郝山,那个吞噬了她母亲的地方,这次亦能随他的心愿折去她的羽翼,即便她长大了也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哦,也不会造成威胁,嬴昭乾与嬴昭渊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母皇其实是他们的父亲白姬衍。
白姬衍将这一切都规划得很好,并且这几年也确实如他所想般顺利。
除了……
宋愿梨与嬴昭渊二人是个意外。
宋愿梨是宋世安之女,他也很厌恶她,可她身上又流着卫儒沅的血,还与卫儒沅长得越发相像。
他年幼时便与卫儒沅相识,那时卫儒沅还没有与宋世安成婚,他怀念卫儒沅的这个年岁,而宋愿梨正好处在这个年岁。
他爱极了卫儒沅这个时期的模样,爱屋及乌,长着同样一张脸的宋愿梨也得到了他的偏爱。
他在皇宫内为宋愿梨留了一座“暖梨宫”的殿宇,常常邀她去宫中住,给她赏了许多宝贝,就差封她为公主了。
可他没想到,他的偏爱给了嬴昭渊机会。
嬴昭渊与宋愿梨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旁人自比不上他们的情分,也因此,暖梨宫与临渊宫的夜晚常有旖旎春色。
但两人没有将情事拿到明面上,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不知情。他怕没了嬴昭渊,宋愿梨会伤心,会像当年的卫儒沅一样离他而去。
可宋愿梨袭爵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白姬衍这时才想起,宋愿梨是宋世安的女儿,她袭的是宋家的爵位,她姓宋。宋愿梨是与卫儒沅相像,偏偏那双眼睛越来越像宋世安。
他记得,宋世安那双眼睛迷得卫儒沅神魂颠倒,让卫儒沅看不到他白姬衍的存在。
贱人!
他的女儿也是贱人!
所以,他转变了对宋愿梨的态度。
偏偏没过几时,被他遗忘在九霄云外的嬴昭乾呈上了回京的折子。他没有允,可嬴昭乾也没有听,直接带着人回了京城。
白姬衍不知为何,嬴昭乾回京后如同变了一个人,不仅敢抗旨,还敢将他软禁在书房之中,甚至还将他的权力架空,大臣们上奏的折子都要经过她的手才能到他的手上。
宫中的人也使唤不动,他问福盛公公。福盛说宫中,尤其是御前,似乎已经换了一批人。
这熟悉的话语,当年他便是如此将皇宫中安排满了自己的人。
皇宫吃人,隔段时间死一两个太监宫女也无人察觉,侍卫有个头疼脑热在家休息也不会有人起疑。
没想到现在他的女儿竟也用同样的法子待他。
不,不是他的女儿,是嬴宸曜的女儿。
好在他还留了一手,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自然不止宫中这么点人,手底下还养着不少暗卫。
他派人去暗杀前往湘夏的宋愿梨,可是被嬴昭乾的人拦住了。
嬴昭乾还在他面前挑衅:“母皇,我与成安的体内有着子母蛊的羁绊,她体内是母蛊。”
可笑,他这傻女儿不会以为他白姬衍会把她的性命放在眼中吧?
既然宋愿梨体内是母蛊,那正好,他派人将宋愿梨杀了,那嬴昭乾也正好一并死了。一石二鸟,还省了他想法子来将她除掉。
可他派去的那一批批暗卫,不知为何总是有去无回。算了,还是先除掉嬴昭渊吧,他的儿子比较傻。
原本让嬴昭渊与白锡一并去湘夏是为了在路上将其杀害,可结果又如之前的一样。
听白锡说,路上的人没有少,也没有变,但也没有动手的人。
北启国的王上派人送来密信,要想让北启帮助白家夺位,就得送去一名人质。
嬴昭渊既然在湘夏死不了,那便去北启做质子,这样也不会威胁到他的皇位。
他便假借鼓舞士气的借口,命人将嬴昭渊前往战场圣旨送去湘夏。这次,他让白锡与嬴昭渊一并去北境,盯着北启的人来接嬴昭渊过境。
而他的这些计策早已被嬴昭乾看穿,所以送圣旨去湘夏的人在路上便被她安排的人杀了抛尸在野外。
接了嬴昭渊与白锡的马车虽然确实去往了北境的方向,但刚到居理,马车就出现了各种问题,不是马有问题,就是车夫有问题,赶往北境的时间一拖再拖。
白锡察觉到不对,便向京中传信,可信刚一寄出就被拦住了,而寄到宫中的,是一封写着“平安抵达”的书信。
……
“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宋愿梨松了口气,也不枉她忙活这大半夜,还把嬴昭乾从宫中请出来。
“应当是在我完全掌握了皇宫的权力后,将白姬衍杀了,再扶我母皇坐回她该坐的位置,她不愿意再掌权,退位做太上皇也可。”
嬴昭乾眼中复仇的火焰正熊熊燃烧,但垂眸喝水时将其掩下,只能显出无尽的狂放不羁。
“殿下竟还没有掌控整个皇宫吗?”
宋愿梨听她的叙述,以为嬴昭乾已然能一手遮天,就连杀掉白姬衍也是易如反掌。
“我原先也这么想,但今日这陆家的人竟然能在宫门落锁后进宫寻我。”
嬴昭乾自更换掉皇宫的人后,对宫门的把守极为严紧,她也明令禁止了宫门落锁之后,宫内外之人便不准再出入宫,若出宫采买的宫人晚归,也是要按照军规处置的。
“殿下是说陆家与白姬衍有勾连。”
这不难猜。
嬴昭乾还没即位,白姬衍现在还扮作是君王,权力依旧在她之上,也只有皇帝违背了她的命令才会轻轻揭过。
她除了将白姬衍继续软禁,也别无他法。
杀了他?
现在她还在忧心嬴宸曜的病情,还不是杀白姬衍的时候。再者说,她还没有白姬衍那么丧心病狂,能毫无负担地将他杀掉,她只会借他人之手。
“殿下,可是陆家怎会与白姬衍相勾连呢?江夫人可是与我娘是闺中密友,与陛下亦是。”
宋愿梨虽然对陆家私吞她钱财一事不满,可到底有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在,她不想突然发现自己叫了多年的爹娘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能随意进出宫的令牌只有一块,当年我母皇想着陆家有丹书铁券,而宋家除了‘忠君爱国’的好名声一无所有,便将那块令牌给了宋家。你娘离开后,这块令牌也跟着消失了。再说,陆家今日来的人拿着的可不是进出宫的令牌,甚至连一块令牌都不是。”
嬴昭乾有问过嬴宸曜那块令牌是何形状,她担心那块遗失的令牌落到旁人手中,被有心之人利用。嬴宸曜说不清楚,便画给她看。
那样子一直留在她脑海中,她必不会记错。
“罢了,此事我也只是猜想,待我查明再同你说。”
宋愿梨对陆家更加失望,竭力振作起来同嬴昭乾说道:“殿下,白姬衍可有吃我送给他的那药?”
“没有,白姬衍怎么会吃美容养颜之物,更何况是你送的药。他防你比防贼更甚。”嬴昭乾不自觉地把玩起了腰间的香囊。
“那药是我在湘夏向一名神医求来的慢性毒药,与殿下身上的香囊相克,长期服用会使血气亏损,心力衰竭。”
“成安这是将我也算在局里了?”
嬴昭乾的话让宋愿梨汗如雨下,即刻跪在地上谢罪:“成安知错,不该算计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成安这是长大了,孤很欣慰,怎么会怪你呢?”
这药来的正好。
药是宋愿梨求来的,不算是她动的手,她心里的负担便也没有了。
“成安放心,我定让那丧尽天良的东西吃下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