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愿梨虽然背着包袱,但是走得飞快,险些连阿执都追赶不上。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阿执一路小跑地跟上宋愿梨。
“进宫,杀白姬衍。”
宋愿梨不过才回了六个字,却在阿执的心中引发了不小的震荡。
“大人这么短时间便想好计策了?大人真厉……”
阿执的“害”字还没说完,就听宋愿梨说道:“没有。”
阿执猜不透这一刻的宋愿梨,便闭上了嘴,反正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跟她一起。
他闭了嘴,宋愿梨也停下了脚步。
“大人怎么了?”
“阿执,此事风险极大,你若是怕死就在府中待着等我。”
阿执难得见到宋愿梨这般严肃认真的表情。
“大人,属下除了您便无牵无挂,自是不怕死。”
宋愿梨不禁泛起热泪。
不是被阿执的话感动,而是心头压的东西太过沉重,一时有了出口便想宣泄出来。
但现在不是宣泄情绪的时候。
两人匆匆回到暖梨轩将那些包袱丢下。
叶绿见二人依旧行色匆匆,就又跟在他们后面叫道:“小姐,你们这是又要去哪啊?元音阁还要看着吗?”
“去宫里,家中还是交给你和方嬷嬷。”
宋愿梨依旧只留下声音与背影。
宋家离皇宫不算近,本应当坐马车去的。但两人是进宫杀人,杀的还是名义上的皇帝,坐马车未免有点太张扬了。
现在天色还早,街上的行人过客不算多,骑马正好。
两人从马厩中挑了两匹马,如此,奔向皇宫。
宫门的守卫知道这是成安郡主宋愿梨,也知道她身边的那个侍卫是皇太女的人。
为何知道呢?
因为他也是皇太女手底下的暗卫。
皇太女吩咐过,宫门把守要严,谁都不能放过,但成安郡主是个例外,她什么时候进宫都可以。
“郡主请。”
“多谢。”
宫中不能纵马,故而进了宫门宋愿梨与阿执便下了马,太监将马牵去了马厩。
“这位公公,不知陛下现下正在何处?”宋愿梨不想耗费额外的时间去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寻找。
“陛下此时应当与殿下在御书房忙于政务。”
“多谢公公。”虽然从宋府走得急,但宋愿梨并没有忘了带钱袋子。
“郡主不可。”这位太监嘴上推辞,但手上很诚实地将银两收了起来。
有太监的指路,两人迅速地赶到了御书房。
“朕说过很多次了,你现在虽然是储君,但朕是你长辈,你不能在朕面前自称‘孤’,你再僭越,我就……”
“母皇就怎样?还望母皇告知。”
一听便是嬴昭乾与白姬衍在吵架。
门口站着的太监见到宋愿梨,忙行礼:“见过成安郡主,郡主可是要见陛下?”
这个太监不是福盛,而是福满。
宋愿梨依稀记得他是福盛的徒弟,后来不知因为什么,这两人就闹掰了。
福满为人不错,不像那个不通人性的福盛。
“正是,麻烦福满公公通传一声。”
“郡主稍等。”
福满在门口叫道:“陛下,成安郡主求见。”
“不见。”白姬衍没好气地回道。
“郡主您也听见……”福满转头的工夫就看见宋愿梨带着阿执进去了,“郡主您不能进啊。”
“谁进来了?”
白姬衍心中正烦,这几日嬴昭乾净给他找不痛快,白锡又不知所踪,北启国还催得紧,看见是宋愿梨后更是勃然大怒。
“朕不是说了不见你……”白姬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愿梨拿刀抵住了脖颈,瞬间偃旗息鼓,“成安,有话好说。”
“福满,你下去将门守好。”嬴昭乾道。
福满告退后,御书房内只剩下他们四人。
“成安,你先把刀放下来。”白姬衍见她不为所动,语气又生出恼怒,“宋愿梨!朕命令你将刀放下!”
“你是以什么身份命令我呢,皇正君?”
刀刃正一点点侵入白姬衍的肉体。
“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胡言乱语!”白姬衍过于惊惧以至于意识不到疼痛,“嬴昭乾,她都要杀你亲娘了,你都没点表示吗?”
“父后想让孤说什么?”嬴昭乾见宋愿梨将白姬衍压制住并无危险,便才放心地坐下来批阅奏章。
“父……父后?你知道我不是嬴宸曜?”白姬衍瞬间心如死灰,转而看向宋愿梨,“你也知道?”
“确实不蠢,也难怪这么多人都死在你手中。”
宋愿梨将刀拿起,但不等白姬衍将心放下便一刀插在他的肩胛处,血溅了她一脸。
白姬衍忍着疼痛,见屋内除自己外的人脸上都没有意外的神色,后知后觉地从牙缝中挤出:“你们……你们这是……串通……串通好了?”
“那倒没有。”宋愿梨的手上也沾上了血。
“还……还说没有……”白姬衍的口中涌出一口黑血,“嬴昭乾……她这……么……平静,你……你们怎……么可能……不是串通好……的?”
“孤只是面瘫而已。”
嬴昭乾少时因白姬衍照顾不周,发过一次高烧,等高烧退下后,这面部却也瘫了。但她本是储君,须得喜怒不形于色,故而也无人瞧出异样,只当她是不苟言笑。
“皇正君,您不妨同我说说我父亲失踪的真相还有陆家是与你勾结的事吧?”宋愿梨转动着刀柄,刀刃将血肉搅得模糊,“您若说出来了,我可以暂时饶你和白家一命。”
“还有你残害母皇之事,也一并说说吧。”嬴昭乾放下奏章。
“呃啊——”白姬衍痛不欲生,“你……你们……都知道了?”
“是。”
“我瞒……了这么久……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白姬衍顶着嬴宸曜的脸倒在龙椅上,仰头望天,但天被屋顶挡住。
当年,白家还位列京中四大世家,白姬衍是白家大公子,也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就如同现在的白锡一般,引得京中不少名门贵女倾慕。
但白姬衍一直心系卫家长女卫儒沅。
若是白家是鼎盛时期也就罢了,只要白姬衍高兴便可,偏偏那时白家已有衰败之象。
白姬衍身为白家长子,自然有振兴家族之任,这姻缘不说高攀,至少也要门当户对,要能重振白家。
当时卫儒沅虽然与嬴宸曜交好,可那时的嬴宸曜只是个不受宠的七公主,且她的生母娘家也没有什么势力,故而对卫家也没有什么助力。
白家急需助力,与卫家联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白姬衍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家族兴衰自是应当排在儿女情长首位,待他振兴家族后再求娶卫儒沅也不迟。
可没过多久,卫儒沅与宋世安定亲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白姬衍心碎满地。
卫家与宋家的联姻给七公主提供了不小的助力,恰逢七公主择婿,白家人便让他去选秀。
白姬衍仪表堂堂,白家又是有衰败之象的名门世家,嬴宸曜便选了他作额驸。
也是巧,北启奸细与嬴宸曜的眼光一致。
那时,北启想要一统天下,对东顺虎视眈眈,派了不少奸细潜藏在东顺,见白姬衍将与嬴宸曜成亲,白家又是个空壳子,他们便选了他作内应。
白姬衍心中怨恨嬴宸曜逼迫卫儒沅嫁与宋家,也憎恶卫儒沅竟为了眼前这点“蝇头小利”攀附权贵,故而在北启奸细找上门声称会扶持白家时,他没有拒绝。
北启给了十几种慢性毒药,只需几月便会毒发身亡。
在与嬴宸曜成亲的第一日,他便给她下了北启给的毒药。十几种药全下在了她的饮食中,可不知嬴宸曜为何这般命大,几年过去依旧活得好好的。
他没等到嬴宸曜身死,却先等到了宋世安要上战场的消息。
宋世安是东顺战神,北启畏惧他的存在,便与白姬衍内外勾结,计划买通军中之人,给宋世安设下天罗地网,将宋世安俘虏至北启。
内应在战场上北启人相互配合,东顺军节节败退,嬴宸曜连发数道圣谕想要将大军召回,可退路早已被军中内应断了,东顺军只能背水一战。
东顺军死伤无数,宋世安也不知所踪。
白姬衍的身份不能暴露,他们便将罪责都推到顾廷柏身上。
顾廷柏是宋世安的副将,但在这场战役中又是唯一幸存之人,难免不让人猜疑。
卫儒沅死了夫君仍然不肯委身于白姬衍,他将怒火发泄在嬴宸曜身上,把嬴宸曜丢到郝山让她自生自灭。
他代替了嬴宸曜的身份,提拔顾廷柏为将军,又修改了那场战役的档案,让白家与此事撇清干系,后世人即便想查也无从查起。
但顾廷柏是当事人,他知道这件事情存疑,一直在暗中调查真相,直到有一日他亲眼撞见北启人在宫中进出。
是的,便是那位被白姬衍过河拆桥的易容师。
这时,他才醒悟,皇帝嬴宸曜并非在病中,而是被这白姬衍除掉了。
当年顾、宋、陆三家关系不错,宋世安“离世”之后,顾廷柏与陆朴园常有来往,他便将那年的真相告知于陆朴园。
陆朴园知晓后大怒。
两人便暗中谋划想要为宋世安报仇,为嬴宸曜报仇,为东顺那年死去的将士报仇。
可两人的计划还未成型,白姬衍便先一步察觉了两人的动作,正好他想要除掉一些会阻碍白家升迁之路的人,就将陆家与顾家一起算了进去。
他自以为算无遗策,却没料到陆家有免于劫难的丹书铁券,顾家的孩子有嬴昭乾庇护。
但陆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天大的罚金让陆家一度捉襟见肘,不得不动用宋愿梨的钱财。
江玉榕因府中遇难,心性变了不少,只想培育陆家自己人的后代,无暇顾忌宋愿梨。陆朴园担心事情的真相会再次让陆家身陷囹圄,就此闭了嘴。
白姬衍自然也知晓此事,命人在京中散播“宋家被吃绝户”的消息,不仅如此,他还特意下了陆家人可以随意进出皇宫的旨意。
不为别的,只为了宋愿梨长大后会与陆家离心。
……
“你筹谋这么多年,现在怎么肯全告诉我们?”宋愿梨将刀拔出。
“我侄子白锡……还未回京……想来是……落在你们手中了……我在东顺……的势力……又被折了大半……北启没有……收到人质……自然不会再给我提……供助力……”白姬衍身上刀插过的地方有血汩汩往外冒,眼中满是对痛楚的忍耐,还有一览无余的愤恨,“宋愿梨你……最守信用……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你方才……说会放白家一命……你会放过白家的……对吗?”
“嗯。”
宋愿梨从袖中拿出药倒在白姬衍的伤口。
阿执在一旁看着,觉得自己的肩胛处也跟着在疼。
“当真?”白姬衍眼中因着宋愿梨的话而生出一线亮光。
“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就不要追根究底了。”宋愿梨用力按在他的伤口上。
白姬衍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撒了药,难以忍受的痛楚夹杂着绝望,让他晕了过去。
“死了?”嬴昭乾问。
“没有,那药是吊着他的命的。”宋愿梨答。
“为何不将他直接杀了?”
“那是便宜他了。”
“也是。”
嬴昭乾让阿执将昏迷的白姬衍送去偏殿,重兵把守。
“殿下,福盛公公呢?”
“死了。”
“哦。”
两人仿佛在说今日午饭该吃些什么。
嬴昭乾也确实将她留在宫中用午膳了。
宋愿梨来皇宫一趟也不容易,再加上她身上沾着血,总要处理干净再离宫才是。
“成安今日怎么突然进宫来杀白姬衍?”嬴昭乾对宋愿梨会来杀白姬衍一事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是今日。
“殿下不是日日在给白姬衍下毒?”宋愿梨对着镜子擦拭脸上的血迹,“白姬衍早晚要死,不如趁早将人解决了。”
“成安就没有想过后果吗?若是刺杀不成,你项上这颗人头还保得住吗?”嬴昭乾板着脸。
“怎么会刺杀不成呢?”
宋愿梨将那块布丢入水盆中。
“成安你这话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