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榻上的人儿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像蝶翼般扇动着,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起初,她的视线有些模糊,过了片刻才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雕花床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和炭火的暖意。“小姐,您醒了!”守在床边的春华率先反应过来,脸上满是惊喜,连忙起身去扶她,动作轻柔得生怕碰碎了她。秋月也快步上前,将手边的暖手炉递到她身侧,轻声道:“小姐,刚醒身子弱,暖暖手。”
两人小心翼翼地为她换上柔软舒适的锦衫,端来热水洗漱,挽好发髻又搀扶着她来到厅中坐下。刚坐稳没多久,左二便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了进来,食盒打开的瞬间,热气顺着缝隙漫出来,带着清粥的软糯香气和药膳的醇厚味道:“小姐,这是阁主吩咐炖的燕窝粥,还有滋养的药膳,您快趁热吃点。”
王子卿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在春华、秋月的劝说下,慢慢喝了半碗粥,吃了药膳。刚放下碗筷,门外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左北阙身着一袭青色长衫,步履稳健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一身青衫的长子左凛。
“月儿拜见师父,拜见师兄。”王子卿连忙起身,屈膝行礼,动作间因身体虚弱而微微滞涩了一下。
左北阙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语气里满是疼惜:“傻丫头,回来怎么反倒生分了?这里是你的家,不必如此多礼,快坐下。”
左凛也凑上前,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力度轻柔,语气里满是无奈的宠溺:“受伤了还敢在寒夜里乱跑,半夜跑到山巅吹笛,笛声凄凄切切的,扰得整个暗夜阁的人都睡不安稳,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王子卿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脑袋,像只做错事的小猫,耷拉着眉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声音闷闷的:“师兄,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了,都坐下说话吧。”左北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温和。
王子卿依言坐下,顺手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指尖触到微凉的锦料,微微蜷缩了一下。左凛也在她身旁落座,还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胳膊,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左北阙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目光落在王子卿苍白的脸色和蔫蔫的模样上,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温声说道:“不管萧宸翊有多少难言之隐,如今你与他之间,已是被身份地位、皇权算计缠得死死的,再纠缠下去,只会徒增痛苦。唯有向前看,才能挣脱眼下的困局。”
他顿了顿,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好好养伤。另外,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师祖已经决定,将神医谷的谷主之位传给你。如今谷中弟子已尽数到齐,就等你回去,明日便是接任大典。切莫辜负了你师祖的托付,也别坠了我暗夜阁的名头。”
“什么?”王子卿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瞳孔微微收缩,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师父,这……这怎么能行?神医谷向来不与朝堂牵扯,规矩森严,更何况我并非师祖的崔家后人,只是个亲传弟子,怎么能接掌神医谷?”
左北阙挑眉一笑,神情自在又骄傲,语气里满是对徒弟的认可:“我左北阙教出来的徒弟,文武双全,医术更是青出于蓝,远超神医谷的一众弟子,为何不能接掌?况且,你连暗夜阁都接得,神医谷怎就接不得了?有道是能者居之;再说了,你师祖自有他的考量,他老人家看人一向精准,认定的事,向来不会更改。你只需安心养伤,其他的事不必操心,明日一早,让你师兄送你过去便是。”
左凛在一旁听得眉开眼笑,偷偷给王子卿递了个眼神,然后夸张地竖起大拇指,语气戏谑又带着几分真心的夸赞:“恭喜师妹!小小年纪便成了神医谷谷主,真是厉害!师兄这就先行拜见谷主大人!”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假模假样抬手作揖,惹得王子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连日来的郁闷和纠结,在这一刻消散了大半,王子卿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拽着左北阙的衣袖轻轻晃了晃,语气软糯地撒娇道:“师父您看,师兄又取笑我!”
“哈哈哈哈!”左北阙朗声大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里满是宠溺,“他哪里是取笑你?日后别说神医谷的弟子,就是他们见了你,也得尊称一声谷主大人。”
“不要嘛,”王子卿歪着脑袋,鼻尖微微皱起,语气带着几分娇憨,“我的一身本事都是师父教的,不管以后如何,我永远都是师父的乖徒弟,是师兄的小师妹。等我以后厉害了,还要给师父和师兄们养老呢!”
左北阙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眼底满是欣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师父信你。乖乖养伤,别再胡思乱想了。”
师徒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家常,左北阙叮嘱她按时服药、不可再劳心费神后,便带着左凛离开了。王子卿独自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寒风夹杂着残雪的凉意涌了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窗外已是一片银装素裹,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又急又猛,积雪早已没过了脚踝,庭院里的梅枝被积雪压的低了头,偶尔有几片雪花从枝头坠落,在空中打着旋儿。
她望着白雪盖山,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萧宸翊所在的军营方向,心口像是被细密的冰针扎着,又凉又疼。懊恼与自责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都怪自己一时冲动,非要逼着他问个清楚明白,逼着他做出选择。是自己执念太深,逼的让他在皇权的威压和心底的情意之间苦苦挣扎,最后情非得已才会转身放手深夜下山,恰好撞上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他爱而不得、忍痛放手,早已是身心俱疲,会不会被困在风雪里?会不会受了寒?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让她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