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零瑜看着萧宸翊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挣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又藏着几分心疼:“能怎么样?她本就伤口没长好,之前又失血过多,身子本就虚得很,再在寒凉的地上坐一下午,受了风寒,此刻正在房里发热呢,弟子们正守着呢。”
“发热?”萧宸翊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脚步急切得几乎踉跄,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行,我要去看月儿,我要去守着她……”
“你去了能做什么?”崔零瑜见状,急忙出声呵斥,声音比刚才还严厉了几分,带着医者的威严,“你懂医术吗?能替她熬药退热?还是你去了,能让她开心起来,不再难受?你现在过去,只会让她更加心绪不宁,反而不利于恢复!”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萧宸翊身上,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急切。他刚迈到门口的脚步瞬间僵住,整个人定在原地,后背挺得笔直,却能看到肩膀在微微颤抖。心里的疼意愈发浓烈,一揪一揪的,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紧攥的双拳慢慢松开,指缝里还残留着,刚才抓着崔零瑜胳膊时的触感,可此刻,那份急切却被无力感取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口,却不敢再往前一步——他怕自己真的惊扰了月儿,让她更伤心。
崔零瑜见他这般模样,语气也软了些,但依旧带着几分严肃:“你和月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她惹得这般伤心,你今日若不从头说来,即便你守在她房外,也进不了门——月儿那丫头的脾气,你该比谁都清楚。”
萧宸翊的身躯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要害,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缓缓转过身,眼眶已经红得厉害,晶莹的泪珠在里面打转,顺着眼尾的弧度快要落下。他飞快地抬起头,望着茶室的房梁,喉结上下剧烈滚动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些即将溢出的泪水逼回眼眶,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湿意。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在摩擦木头,带着压抑的哽咽:“我……我心悦月儿,从在边关第一次见到她,穿一身墨绿劲装,站在阳光里朝我笑着奔来,我就动了心。后来我跟她约定,等她及笄了,我就去娶她,维她一人,厮守终生。可……可大梁皇帝竟以父亲留下的,三十万大军为要挟,给我赐了婚,逼我娶怀化将军府的小姐。我迫于皇权压力,更不想让父亲毕生的心血落入贼人之手,只能……只能背信承诺,舍弃了月儿。是我……是我伤了她的心,让她受了这么多苦。”
左北阙一直默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珠,此刻终于开口,声音沉沉的,带着几分审视,又藏着几分惋惜:“以我对贤侄的了解,你并非背信弃义之人。况且皇帝给你赐婚也不是第一次了,前几次你都无所谓,为何偏偏这次就妥协了?”他顿了顿,眼神锐利了几分,似要穿透萧宸翊的伪装:“这世间的取舍,无非两种——要么是不爱,觉得对方无关紧要;要么是爱不起,觉得对方的分量,抵不过你看重的东西。贤侄,你是哪一种?”
萧宸翊闻言,双手再次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缝里渗出一丝血丝,他却似毫无察觉,只觉得掌心的疼能稍稍缓解心里的痛。他低着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回答。茶室里瞬间陷入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在空气中格外清晰,衬得气氛愈发沉重,连茶烟都似凝住了一般。
谁也没注意到,茶室里侧那扇檀香木屏风后,正藏着一道红色身影——正是王子卿。她藏在此处就是想听听,萧宸翊到底对她是何心意。此刻听到萧宸翊的沉默,她急得直冒火,额间渗出一层薄汗,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惊扰了外面的人,只能在心里暗暗催促:你倒是说啊!说你是为了月儿好!说你知道她是太子妃,怕连累她!
崔零瑜看着萧宸翊这副隐忍的模样,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他静静地注视着萧宸翊,目光温和却带着穿透力,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老夫与月儿相处了九年,她的眼光,老夫信得过。她性子烈,眼高于顶,若不是认定了你是值得托付的人,绝不会对你这般上心,更不会千里迢迢跑去边关找你。依我看,你今日忍痛放手,怕是另有隐情,而这隐情,多半与月儿有关,是不是?”
话音刚落,萧宸翊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砸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一朵朵破碎的小花。他嘴唇翕动着,想说话,却只能发出细碎的哽咽声,像受了伤的小兽,倔强地不肯吐露半分委屈,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连带着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崔零瑜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几分了然:“老夫猜,你定是知道了月儿被册封为大周太子妃的事,是不是?你觉得她若继续跟着你,会被你牵连进两国纷争,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所以才故意冷落她,逼她离开,让她回大周做安稳的太子妃,不用跟着你担惊受怕,对不对?”
“噗通——”
一声沉闷的响声在茶室里响起,打破了寂静。萧宸翊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直直地跪倒在青砖上,膝盖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听得人都觉得疼,连烛火都似被这震动惊得跳了跳。他再也忍不住压抑的情绪,双手捂着脸,无声痛哭起来——那哭声里满是委屈、自责与无奈,像积压了许久的洪水终于决堤,在寂静的茶室里回荡,让左北阙与崔零瑜都沉默了,眼底闪过一丝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