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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那场交锋的硝烟尚未散尽,四阿哥胤禛便以近乎严苛的态势投入到新一轮的军需制备中。有了康熙“三方勘验”的旨意,户部、工部、内务府派来的官员虽形成了掣肘,却也无形中为他抵挡了许多来自暗处的干扰。所有物料采购、工匠调度、银钱支取皆在多方目光注视下进行,纳兰明珠一党一时也难以再做手脚。

张工匠及其带领的团队更是憋着一口气,日夜不休,严格按照改良后的方案,选用绝无瑕疵的柞木,精心熬制密封胶,每一道工序都反复核查。胤禛甚至调来一小队可信的兵丁,日夜驻守工坊,严防任何可疑人员靠近。

一月期限将至,数十辆崭新的运粮车和数百个坚固的油桶已然制成,其质量甚至远超第一次。验收之日,康熙果然派了心腹大臣到场,亲眼见证了载重车辆在碎石路上的反复碾压测试以及油桶的密封性实验,结果堪称完美。

【皇阿玛,新式军需已然备齐,验收无误,请旨发往西北。】胤禛再次跪在乾清宫,呈上验收文书。

康熙翻阅着文书,又听了验收大臣的回禀,微微颔首:【甚好。既如此,便即刻安排,尽快发运。西北军情紧急,不容耽搁。】

【嗻!】胤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儿臣已遴选得力干员,由儿臣门下侍卫统领鄂伦岱亲自带队押运,必保这批军需安然送达西北大营!】

【嗯,鄂伦岱骁勇谨慎,堪当此任。】康熙表示认可,【去吧。】

消息传回毓庆宫,胤礽和元锦却并未完全放心。

【鄂伦岱虽是猛将,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元锦蹙眉道,【纳兰明珠在京城无从下手,必会在路途中或西北军营内再生事端。殿下,需得提醒四阿哥,让鄂伦岱万万小心,特别是抵达军营交接之时,需有可靠之人共同查验签收,以防对方偷梁换柱或事后诬陷。】

【卿之所虑极是。】胤礽深以为然,立刻提笔写信,将元锦的担忧细细写下,命人火速送往四阿哥府。

胤禛接到信,深觉有理。他除了再三叮嘱鄂伦岱外,又修书一封,动用了一条隐秘的人情线,请西北大军中一位与纳兰明珠派系不甚和睦、素以刚直着称的副将齐世武,在军需抵达时,务必协助鄂伦岱共同查验接收。

运粮车队浩浩荡荡离开了京城,一路向西。鄂伦岱牢记嘱托,行程安排得极为谨慎,昼夜警戒,所有饮食物资皆由心腹统一经手,沿途州府提供的补给也严格检查,倒是平安无事。

然而,就在车队即将进入西北地界,行经一处地形复杂的干旱河谷时,却遭遇了突如其来的袭扰!

数十骑黑衣蒙面人,利用地形远远吊着车队,不断以冷箭射伤骡马、兵士,并不靠近强攻。夜间,更有人潜入营地边缘,试图焚烧草料、在水源处动手脚,制造了极大混乱,拖延了行程。在一次有组织的骚扰中,几辆粮车的车轮被对方投出的飞斧或铁蒺藜损坏,更有数匹驮马受惊带着部分物资跑散。

鄂伦岱率护卫奋力驱赶、救火、维稳,疲于奔命,伤亡虽不巨大,但士气备受打击,行程被大大延误。他心中雪亮,这绝非普通马匪,而是有组织的、旨在拖延和破坏的精锐队伍!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河谷另一端突然烟尘大作,一队精锐骑兵如神兵天降般杀出,打着西北军的旗号,为首将领正是那位副将齐世武!他接到胤禛密信后,心下警觉,又久候粮草不至,便主动率一队轻骑前来接应,恰逢此景!

【何方宵小,敢扰军粮!】齐世武声如洪钟,率军直冲那些黑衣袭扰者。

袭扰者见对方援军骤至,且战力强悍,不敢恋战,发出一声唿哨,迅速扔下几具尸体和伤员,如鬼魅般遁入复杂地形之中,消失不见。

鄂伦岱惊魂未定,清点损失,发现虽有几辆粮车受损、部分物资散失,但幸得救援及时,粮食大部分完好,油桶因防护严密更是无损。

【多谢齐将军救命之恩!】鄂伦岱向齐世武抱拳致谢,心知若非对方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齐世武面色凝重:【鄂大人不必多礼。观其手段,绝非寻常匪类。此地凶险,速速整队,赶往大营!】

车队抵达西北大营时,主帅鄂泰(纳兰明珠的门生故旧)亲自出迎,态度却颇为冷淡。查验交接之时,鄂泰果然刻意刁难。他并不查看车辆整体的坚固与否,反而指着车辕上一处微不足道的磨损,斥责【做工粗糙】;又拿起一个油桶,挑剔其开启方式与旧制不同,【兵卒笨拙,仓促间岂能打开?岂不误事!】甚至指责新车【漆色过于鲜亮,于旷野之中徒惹眼目,易招贼匪】,全然不顾其更好的防锈防腐效果。

鄂伦岱早有准备,不卑不亢道:【大帅明鉴!此次途中屡遭精锐匪类袭扰,分明是冲着军粮而来,攻势刁钻,意在拖延破坏。若非将士用命、齐将军及时来援,损失绝不止于此!新式车辆虽部分受损,然其坚固已经受考验,且大部分完好无损。油桶更是无一渗漏。至于开启之法,熟能生巧,岂能因一时不便而废良器?还请大帅依实接收。】

齐世武也在一旁拱手道:【大帅,末将可作证,鄂大人所言不虚。袭扰之敌训练有素,绝非乌合之众。新式军需确有其长处,于我军大利。末将愿亲自督导士卒,习练新器使用。】

鄂泰见齐世武出面,又见大部分军需确实完好,且听闻遇袭过程,心知此事若深究下去,自己“接应不力”的责任更大,只得冷哼一声,勉强签收了。

军需虽送入大营,风波却未平息。没过几日,鄂泰便上奏朝廷,言称新式运粮车“过于笨重,不适西北地貌”,油桶“开启不便,延误战机”,虽承认其密封性尚可,但整体“弊大于利”,奏请朝廷停止拨发,仍用旧制。

这奏章通过军驿快马送至京城,立刻在朝堂上引发了轩然大波。纳兰明珠一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上奏,攻击四阿哥“劳民伤财,所制之物华而不实”,更暗指太子“识人不明,支持此等虚耗国帑之举”。

康熙看着案头堆起的奏章,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他将鄂泰的奏章扔给下站的胤禛:【老四,你怎么说?】

胤禛出列,从容奏道:【皇阿玛,鄂泰将军所言,儿臣不敢苟同。新式车辆载重较旧车多三成,所需挽马却少一成;新油桶密封性佳,沿途损耗不及旧式半成!是否笨重不便,岂能空口断言?儿臣恳请皇阿玛,另派公正大臣前往西北,实地勘验,并广询押运士卒、仓库吏员真实感受,而非仅听主帅一面之词!】

【皇上!】纳兰明珠立刻反驳,【西北战事正紧,岂能因查验此等小事而干扰大军?鄂泰乃一军主帅,久经沙场,其判断岂能有误?四阿哥此言,实乃推诿责任!】

【皇阿玛!】胤礽出列,【儿臣以为,军国大事,更需谨慎。新法旧制,孰优孰劣,非空中楼阁之辩,当以实效为准。鄂泰将军或囿于旧习,对新法或有不解。遣一钦差实地探看,既可明辨是非,亦能安前线将士之心,绝非干扰!】

朝堂之上,双方再次争得面红耳赤。

康熙沉默良久,最终下令:【不必再争了。胤禛。】

【儿臣在。】

【朕给你一个自证的机会。着你亲自前往西北军中,以钦差身份,实地勘察新式军需使用情况。若真如鄂泰所奏,你便亲自将那些东西给朕撤回来,并向朝廷请罪。若其中另有隐情……】康熙目光锐利地扫过纳兰明珠,【你便据实奏报,朕自有公断。】

【儿臣遵旨!】胤禛毫不犹豫地接旨。他知道,这是危机,也是他真正在军中树立威信、打破纳兰氏对西北军影响的机会!

康熙看着胤禛退下的背影,目光深邃。他何尝不知鄂泰的奏章必有水分?但他更需要一把快刀,去切开西北军中长期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而勇于任事、与明珠一党不甚和睦的老四,正是最合适的人选。此事若成,既可革新军备,又能敲打纳兰一党,还能历练皇子,一举数得。

胤禛以钦差身份,带着一小队侍卫和几名工部官员,星夜兼程赶赴西北。抵达大营后,他并不急于与主帅鄂泰理论,而是直接深入基层,走访辎重营,与负责运输的士卒、管理仓库的小吏甚至火头军交谈,亲自查看车辆使用后的状况,开启油桶体验。

结果发现,大多数士卒对新式车辆的评价颇高,认为其更省力,载重更多,损坏反而比旧车少。油桶的密封性更是备受称赞,以往因潮湿霉变浪费的粮食大大减少。所谓“笨重”、“开启不便”,经他查实,乃是鄂泰手下几名军官刻意刁难,不用配套工具,甚至故意损坏卡扣后得出的结论。

胤禛将这些情况一一记录在案,并让相关士卒官吏签字画押。他还意外查获,军中一批本该淘汰的旧式破败车辆,竟被人悄悄重新涂漆,准备替换下部分新车,以坐实“新不如旧”的罪名!

证据确凿,胤禛立刻召集众将,当众出示证据,厉声质问鄂泰管理失察之责。鄂泰在铁证面前,脸色灰败,支吾难言,只得将责任推给手下军官,并被迫上请罪奏章,承认新式军需确有效用,请求朝廷继续拨发。

消息传回京城,纳兰明珠一派顿时失声。康熙龙颜大怒,下旨申饬鄂泰,将其调离西北主帅之位,改由齐世武暂代,并严惩了那些作梗的军官。同时下旨,褒奖四阿哥胤禛办事勤勉,查明实情,新式军需自此在西北大军中全面推广。

经此一波三折,新式军需终于在西北站稳脚跟,其显着效果日后也为清军稳定西北提供了重要保障。胤禛凭借此事,不仅在康熙心中加重了分量,更在军中赢得了“实干、较真”的名声。

而毓庆宫内,胤礽接到最终的捷报,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与元锦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庆幸与凝重。

【总算又过一关。】胤礽叹道,【老四此次,真是立了大功。】

【是。】元锦点头,【但纳兰明珠接连受挫,其恨意必然更深。他在军中的势力虽受打击,却未根除。且其于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妾身所虑,更是皇阿玛之意。四阿哥此次西北之行,立功颇着,声望鹊起。皇上……是否会因此更加着力扶持四阿哥,以……平衡东宫?下一次的风浪,或许不再是阴谋,而是皇权之下的阳谋。】

窗外,秋风渐起,吹动着紫禁城金色的落叶,仿佛预示着更加寒冷的冬季和更为激烈的斗争即将到来。太子的地位,在一次次风波中看似稳固,实则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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