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看到仇达平有此身手,在这牛心寨带领乡兵队感到还是有些屈才了。
在这屙屎公诺大的宅院里,众人参观游历了一番。只见高门大院里,亭台楼阁,古树奇花。一间间屋宇栉次栉比,足有数百间房,几十进厅堂。那位教书先生充当解说,给他们介绍了这些宅院各处的房间院落各住着一些什么人,各用来做些什么功用。
之后,来到后院一排像猪圈一样低矮阴暗的房子前。李岩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仇达平恨恨地说道:“这就是屙屎公一家所使用的下人、奴仆所住的地方。”
这一排矮小的房子和屙屎公其他高大华丽的院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郝摇旗骂道:“屙屎公这条老狗,自己住着高门大院,却让下人住猪圈一样的地方。”
在后院,他们还看到了屙屎公一家私设的牢房,其中还有水牢。据仇达平所说,这些牢房都是关押那些交不起租子,或是还不起高利贷的乡民。有的寨民得罪了屙屎公一家,也被抓来关在这里,百般折磨 。
李岩本也是官绅阶级出身的人,这其中的内情他自小就耳濡目染,司空见惯了。只有潭英、王四等人才感到震惊不已,对这些地主乡绅产生了深深的仇视。
很快他们就到了寨子里最大的晒谷场上。许多人正在这里晒谷扬场。晒谷场周围堆起来像山一样高的稻杆,这是用牛拉的石碾脱谷后,顺势堆在这里晾晒的。这些稻杆晒干了还有用,到时候挑回家,放到冬天的时候给牛吃,或者是烧火。甚至盖房子时制作的土坯砖,泥里也也要加草杆,才不会开裂。
李岩顺便问一个老农:“阿叔,你家今年有没有谷子吃,收成咋样啦?”
老农嘻嘻笑道:“你们是大顺军吧,托了你们的福,给我们分了地,减了很多租子,今年我看饿不死啦,再搞两三年,可能就有剩余了。”
李岩听了也很高兴。潭英却更为兴奋,她看向李岩,为他感到高兴和骄傲。想起来自己是怎样看着他一步步实现他的均田永业,减租减息的抱负的。
自己的男人,是多么伟岸和高大呀。潭英不懂得什么伊尹周汤,也不知道管仲乐毅。她的眼里只有李岩,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伟男子。
但是这一点点个例不能说明什么。李岩又连着问了好几个乡民。看着他们晾晒的金灿灿的稻谷,才相信了他们所说的话。
但是李岩高兴了一阵,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现在还只有牛心寨、岩垌寨、泉华寨、屏风寨等几个山寨实现了均田,其他地方的田地仍然没分,有许多还在寨主的手里。有许多人今年还是衣食无着。
就算英霍山区都实现了均田永业,减租减息。湖广还有那么大的地方,中国还有那么大的地方,每天都在饿殍千里,到处人皆相食。田地还是在官绅地主的手里。
李岩问仇达平道:“牛心寨共有耕地多少亩?今年打下粮食一共有多少斤?”
仇达平挠了挠头,答到:“这个确数我也不知道,大概有一千多亩吧,粮食也还没统计,待统计了再禀报给您。”
李岩好奇地问道:“真是岂有此理,你们分田,却不知道确切的田亩总数的吗?你们没有丈量土地?”
仇达平面有难色地说,“这短时间内丈量土地,我们没有那么多识字会记账的人,夏耕又到了。所以我们想了个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各家各户以自己原本租佃的田地为基础,多退少补。大致均分了。佃户们已经租种惯了原来的田地,大家也都乐意,也就用不了全部丈量土地了。自然还会有些不均匀的地方,待慢慢收成计算了产量再或退或补。”
李岩大感出奇,拍手说道:“妙啊,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虽然笨,却简单有效得多,也不用争来抢去,一亩一厘地都要丈量清楚。这样却少了很多功夫和人力,简直就是快万斩乱麻之法。这是你想的吗?”
仇达平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回道:“是我情急之下想的,我从白云寨回来时,军师只给我说要分田地,却没有说出个详细法子。我回来后,和村寨里众多乡亲们商议,争论不休,也没有好法子,大家都不识字,连记账都嫌麻烦。夏耕又迫在眉睫,所以我被逼着就想了这个法子,和乡亲们一商量,大家都同意了这个法子。现下肯定会有些乡民吃亏,但是等粮食一收成,再算一算,分一分。就大致相等了。”
“嗯,好!谁说没读过书的人就不会办事了,你看,你和牛心寨的乡亲们就很有头脑,很会想办法的嘛。以后别的山寨、别的地方也要借鉴你们的经验。”
大家一阵会心地笑了,纷纷向仇达平竖起了拇指。
李岩郑重地宣布道:“因为你们寨还是均田以来第一个丰收季,今年大顺军就免了你们的租子,等来年的时候再交。”
在场的乡民都很高兴,大家纷纷喜笑颜开,奔走相告。
李岩一行人走累了就在一家乡民家里歇息,讨水喝。乡民都很热情,争着要做饭来款待他们。被李岩好意地婉拒了。
当得知这就是大顺军的军师李岩后,四下里的乡民都围聚过来,好奇地想看看李岩长什么样。
李岩看见一个老叟,年逾古稀,须发皆白。在凉爽的秋季还穿着短衣挽着裤脚,头发绑着一根麻绳。
就向其问道:“老伯,今年高寿啦?秋季收成怎么样了?”
老头耳背,起先没听清,旁边的人大声地在他耳边向他喊话,才听清楚。答道:“哎呦,大军首领和我这个不中用的老汉说话啦?我今年七十有五啦!”他摆了个手势。
“托你们李军师的福,今年我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地了。今年的收成好啊,谷子金黄金黄,十几年也没看到这种好收成的年景了。”
李岩点点头,叫老头坐下。主家搬了一张凳子来,叫老头坐。其他人因为围着的人太多,无法坐着,都站在那里看李岩和老头聊天。
“您家里几口人啊,以前粮食不够吃的时候是怎么过活的?”
“还能怎么活,好死不如赖活着呗,交完了主家的租子,就剩下那么一点粮食,怎么会够吃,年年都不够吃。到了快到收成的时候是最难熬的时候,我们只能领着男女老少上山拔野菜、摘野果,弄点糠咽菜,搞点榆树叶煮着吃。到了灾荒厉害的年景,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饿死。”
“屙屎公一家难道就没有粮食吗?不会平粜一些粮食给乡亲们吗?难道白白看你们众多乡亲饿死?”
一个年轻的后生愤愤不平地说道: “嘿,说得真是轻巧,屙屎公一家是有粮食,据在他家做过长工的老乡说,他们家的谷米在仓里堆得像山一样高,但是他一升米也不会平粜给乡民们吃。想借可以,就是要付利息,九出十三归。谁敢去借这样的高利贷。就是本寨的张秀才,是他家的亲戚,也借不到他家的粮食,眼巴巴看着一个闺女饿死了。那还是三年前的事。”
郝摇旗一拳打在门板上,门环咣啷地响个不停,他站起来大骂道:“这个老狗真是死有余辜,要是让我来逮着他,定要拷打得他七窍生烟!”
王四揶揄道:“可是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