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隆武帝立于城门口,望着眼前这支杀气凛然的军队,心中激荡难平。他握紧手中宝剑,声音微颤:“忠贞营……果真是一支能战之师,当初听从堵卿等大臣招抚之,看来走对了!”
刘体纯走到近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陛下,此地不可久留。清军虽败,然其主力尚在江西、福建边境游弋,一旦得知陛下脱险,必倾师来追。李军师临行前再三叮嘱:‘接得圣驾,即刻西行,务必将皇上护送至湖南境内,与堵部会合,方可安枕。’”
隆武帝眉头微皱,环顾四周锦衣卫数百人,想起一路行来,身边无兵无将。屡次派出兵科给事中赴湖南长沙催促何腾蛟前来迎驾,何腾蛟总是虚与委蛇,一再拖延。如果不是忠贞营前来接应,则后果不堪设想。
再看身边护卫的锦衣卫,衣色鲜艳,武器单薄,皆是中看不中用之辈;面色慌张,确非能战之师。他缓缓点头,叹道:“朕知你等忠心,也知局势危如累卵。只是……这一路奔波,路途险恶,将士们连番血战,可还能撑得住?”
“陛下放心。我忠贞营自随闯王起兵以来,转战南北,饥餐露宿乃是常事。今为大明社稷、为护驾勤王而来,纵使马革裹尸,亦无怨无悔!”
隆武帝动容,上前一步扶起刘体纯:“好!有卿等如此忠勇,何愁国事不兴?方才许下的赏赐,待入湖南、安顿之后,朕必尽数兑现。黄金千两,诸将依功行赏,绝不食言。”
“谢陛下隆恩!”刘体纯与胡跃龙、牛春生、王体仁齐声领命,却并不起身邀功,只低头道:“请陛下即刻启程,路途虽艰难,但早走一刻,便多一分生机。”
当下不再迟疑,县令吴德操亲自命人备马,收拾粮草。
刘体纯命大顺军将士在城外将已方阵亡弟兄的尸体一齐掩埋。部分清兵的首级都割下来悬于城门处示众,吩咐长汀县城居民掩埋清军尸体后,全部出外避难,以防清军报复屠城。
隆武帝最后回望一眼长汀城——这座困他数日、几欲断送大明国祚的小城,此时显得苍老而沉默。他咬牙转身,翻身上马,一声令下:“出发!”
队伍悄然出城,马蹄裹布,刀枪收束,唯恐惊动残敌。忠贞营前军开道,两翼游骑散出十里,斥候如鹰隼般巡弋四方。夜不收探马则隐于暗处,专司探查敌踪与伏兵。
月隐星沉,一行人穿山越岭,沿武夷西麓疾行。沿途百姓多已逃散,村落十室九空,偶有炊烟升起,也是老弱相依,见大军过境,皆伏地不敢仰视。隆武帝目睹此景,心中悲怆,低声对身边近侍道:“朕失德至此,使黎民涂炭,若得复国,誓不轻启战端。”
三日后,队伍渡过湘水支流,进入湖南境内。前方哨骑来报:“已抵郴州地界,距衡州不过两日路程,堵部已有信使迎候。”
众人松了一口气。刘体纯勒马于一处山岗之上,眺望南方天际,云霞初绽,晨光洒在铠甲之上,泛出冷冽金芒。他转身向隆武帝跪拜:“陛下,臣等已完成护驾之责。军师有令,我部不得久留,须即刻转赴赣州,增援守军。今江西危急,我夜不收探马回报,清虏巴布泰、屯泰等已从南京星夜兼程赶往赣州增援金声桓部,明军各部互不统属,若失赣州,则东南再无屏障。”
隆武帝怔住,深恨道:“朝政日非,督抚自专,各将拥兵自重,互相倾轧,已是冰冻三尺。这是我朝不如满清鞑子的真正原因。”
刘体纯叩首:“陛下安危,自有锦衣卫与湖南官兵护卫。而赣州之战,关乎南明存亡。李军师言:‘天下大势,在攻不在守。’我忠贞营虽曾与明朝为敌,但大敌当前,当以江山为重,岂敢误国害民而留千古骂名?”
风吹起林木的树梢微动,隆武帝久久不语,终是长叹一声,扶起刘体纯:“卿真乃忠勇之将,社稷之福也……去吧。愿苍天佑你等平安归来。待朕重振旗鼓,必亲书诏书,昭告天下尔等忠义。”
刘体纯再拜,起身挥手。王体仁、牛春生、胡跃龙等早已率各营将士整军待发,一万四千名夜不收将士默默行军,人人背负干粮,战马轻装,后面押运辎重和粮草。在路上蜿蜒绵亘数里。
隆武帝伫立道旁,目送良久,直至望不见一人一骑。他轻轻抚摸剑柄,对左右说道:“若我明朝官军皆如此,何愁清虏不灭?”
赣州城内,明军打退了清军的第一次进攻后,堵胤锡率军进入城内。其他各部明军闻听堵胤锡己到达增援,且清军败退,都想争抢军功,又从中途折返了回来,汇聚于赣州城下,竞相叫开城门。
堵胤锡和杨廷麟、万元吉在城门楼上张望,只见各部兵马纷乱,队伍不整,盔甲不全。旗帜东倒西歪,有些扛着主将的名号有的只有个方位字。士兵们疲惫不堪,脸上都有风尘之色。
万吉元恨恨地骂道:“逃跑的时候最快,现在看到我们守住了赣州,又跑回来抢功,无耻至极!”
杨廷麟也哭笑不得,嘲讽道:“看他们累的,面有征尘之色,全是跑的!这次回来,不会一有不利又撒腿跑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