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雨像是被捅破了天。从昨夜子时开始,豆大的雨点就砸在听风苑的瓦檐上,“噼啪” 声密得让人喘不过气。天刚蒙蒙亮,林玥就被半夏的敲门声惊醒,小姑娘的声音裹着风雨,带着哭腔:“王妃!不好了!青柳河那边决堤了,流民安置点进水了,王大娘抱着小石头,差点被水冲走!”
林玥猛地坐起身,抓起床边的蓑衣和斗笠就往外冲。玄色的蓑衣是萧天奕去年送的,用芦苇编织,涂过桐油,本该防水,可此刻被暴雨浇透,沉甸甸地压在肩上。她刚跑出院门,就见萧天奕骑着马从军营方向赶来,玄色常服的下摆溅满泥浆,腰间的白玉带被雨水打湿,泛着冷光。
“安置点情况怎么样?” 萧天奕勒住马缰,声音比风雨还急。
“半夏说进水了,百姓正往高处搬。” 林玥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得顾不得雨水打在脸上,“青柳河的堤坝是去年临时修的夯土坝,肯定顶不住这么大的雨。”
两匹马迎着暴雨往青柳河方向跑。路上的积水已经没过马蹄,泥浆裹着草屑顺着马腿往下淌。路过一片农田时,林玥看见成片的麦子被洪水冲倒,秸秆泡在浑浊的水里,只露出零星的穗子 —— 这是流民们开春刚种的庄稼,眼看就要灌浆,却被一场暴雨毁了大半。
“前面就是安置点!” 萧天奕指着远处的高地,那里挤满了人,五颜六色的衣物在雨幕中格外显眼。林玥眯眼细看,只见王大娘抱着小石头,坐在一个土坡上,怀里还紧紧攥着个布包,里面是她仅有的几件衣物。几个年轻流民正蹚着水,把老弱往高地上扶,水已经没过他们的膝盖,每走一步都要对抗湍急的水流。
“王大娘!” 林玥翻身下马,蹚着水跑过去。小石头看见她,从王大娘怀里探出头,小脸煞白:“王妃姐姐,水好深,俺的木兔子被冲走了……”
“没事,等水退了,姐姐再给你做一个。” 林玥摸了摸他的头,又看向王大娘,“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俺没事,就是吓着了。” 王大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后半夜水就漫进棚屋了,要不是二柱他们帮忙,俺娘俩就完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惊呼:“河堤又塌了!水更大了!”
林玥和萧天奕对视一眼,立刻往河堤方向跑。越靠近青柳河,水流越急,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树枝、杂草,甚至还有冲垮的棚屋木料,“轰隆” 声顺着河道传来,像是巨兽在咆哮。
抵达河堤时,眼前的景象让人心头发紧 —— 一段两丈长的夯土堤坝已经垮了,洪水从缺口处汹涌而出,往安置点和农田方向漫去。几个士兵正扛着沙袋往缺口填,可沙袋刚扔进去,就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连带着两个士兵差点被卷走,还好旁边的人拉得快。
“不行!沙袋顶不住!” 萧天奕扯着嗓子喊,风雨太大,声音刚出口就被刮散大半。他示意士兵们先退到高处,又对林玥说:“这堤坝是去年寒疫后临时修的,夯土没掺石灰,还没夯实,河道里的淤泥又积了半尺,雨水一泡,根本扛不住。”
林玥蹲在河堤边,手指戳了戳残存的夯土 —— 土块一捏就碎,混着泥浆往下掉。她又往河道里看,水面离堤顶只剩半尺,浑浊的水里能看见淤积的淤泥,显然是长期没清理,河道变浅,雨水一来就漫堤。
“得修梯形水坝,再挖导流渠。” 林玥站起身,雨水顺着斗笠边缘往下滴,在胸前积成小水洼,“梯形坝底宽五丈、顶宽两丈,用竹笼装石加固,比夯土坝稳;导流渠从缺口上游挖,把洪水引去下游的荒滩,减轻堤坝压力。”
“竹笼和石头哪里来?” 萧天奕问,目光扫过周围 —— 附近只有几间被冲垮的棚屋,没什么可用的材料。
“安置点旁边有片竹林,能编竹笼;石头从青柳河对岸的石滩采,让士兵们用船运过来。” 林玥指着远处的竹林,“我去组织流民编竹笼,你调兵来挖导流渠,再让人通知张大夫,在安置点设医疗点,防着有人受伤或着凉。”
两人分头行动。林玥蹚着水往竹林走,路上遇到二柱带着几个年轻流民往河堤跑,手里还扛着铁锹:“王妃,俺们去帮忙填沙袋!”
“别去填沙袋,跟我去编竹笼!” 林玥拉住他,“竹笼装石能挡洪水,比沙袋管用,你们年轻,手快,编得越多越好!”
竹林里的竹子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林玥选了几株粗实的,用砍刀砍断,教流民们怎么剖竹篾、编竹笼:“竹笼要编三尺长、两尺宽,收口要扎紧,不然装石头会漏。” 她示范着编了一个,手指被竹篾划破,渗出血珠,混着雨水和泥浆,根本看不出来。
二柱看得真切,连忙接过她手里的竹篾:“王妃,您歇着,俺们来编!俺们老家编过竹筐,会这个!”
流民们也纷纷上手,有的剖竹篾,有的编笼身,有的扎收口,雨声、砍竹声、竹篾摩擦声混在一起,倒也热闹。王大娘抱着小石头也来了,她虽然年纪大,却会编细竹篾,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手指飞快地穿梭,不一会儿就编好了半片笼身。
“俺们多编点,早点把堤坝修好,就不用怕水了。” 王大娘说,小石头也在旁边帮忙递竹篾,小手冻得通红,却没喊一声冷。
另一边,萧天奕调来了三千旧部。这些士兵刚从边境换防回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扛起铁锹往导流渠的位置跑。赵磊带头跳进水里,铁锹插进淤泥里,一挖就是一大块:“都加把劲!导流渠挖通了,安置点和农田就保住了!”
士兵们分成两组,一组挖渠,一组去对岸运石头。青柳河的水流太急,船根本划不稳,几个士兵干脆跳进水里,推着船往对岸走,水没过胸口,每一步都要对抗水流的冲击。阿福也带着几个老石匠来了,他们在石滩上凿石头,把大块的石头敲成两尺见方,方便装进竹笼。
“石头要敲得方方正正,这样竹笼才能码得稳!” 阿福喊着,手里的凿子翻飞,石屑溅在他脸上,混着雨水往下淌。他的脚被石头划破了,却只是裹了块麻布,继续干活 —— 他知道,多凿一块石头,堤坝就多一分稳当,安置点的百姓就多一分安全。
中午时分,第一批竹笼编好了。流民们和士兵们一起,把石头装进竹笼,再用绳子捆紧,抬到河堤缺口处。萧天奕指挥着大家把竹笼码成梯形,底层码五排,往上每排减一排,形成斜坡,竹笼之间的缝隙用碎石和石灰浆填满。林玥则在旁边检查,时不时用脚踹踹竹笼,确保码得牢固。
“再加一排竹笼!” 林玥指着缺口上方,“这里水流最急,得再加固。”
士兵们立刻抬来竹笼,按她说的码好。刚码完,上游就传来 “轰隆” 声 —— 洪峰来了。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更大的石块,撞在竹笼坝上,水花溅起两丈高,竹笼坝却只是晃了晃,没被冲垮。
“顶住了!” 流民们欢呼起来,声音盖过了风雨。可没等高兴多久,就有人喊:“导流渠那边塌了!水往农田漫了!”
林玥和萧天奕立刻往导流渠跑。只见导流渠的一侧土坡塌了,洪水正往旁边的麦田漫去,几个士兵正用身体挡着,却根本无济于事。“快拿麻布和石灰来!” 林玥喊,“把麻布铺在土坡上,再撒石灰,用水浇湿,能临时加固!”
流民们立刻找来麻布,士兵们把麻布铺在土坡上,林玥让人把石灰撒在麻布上,再用河水浇湿 —— 石灰遇水会发热凝固,能暂时把麻布和土坡粘在一起。阿福还让人搬来几块大石板,压在麻布边缘,防止被洪水冲开。
忙到傍晚,洪峰终于过去了。青柳河的水位慢慢下降,梯形竹笼坝牢牢挡在缺口处,导流渠也恢复了畅通,洪水顺着渠水往下游的荒滩流去,没再漫进安置点和农田。
林玥站在河堤上,看着渐渐退去的洪水,终于松了口气。蓑衣已经完全湿透,贴在身上,冷得她打了个寒颤。萧天奕走过来,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在她身上 —— 他的披风也湿了,却带着点体温,裹住身体时,暖意瞬间漫开来。
“别着凉了。” 萧天奕的声音带着疲惫,眼底有了红血丝,却还在笑,“你这梯形坝和导流渠,还真管用。”
“是大家一起扛过来的。” 林玥看着不远处的流民和士兵 —— 有的坐在地上揉着腰,有的在收拾工具,有的在给受伤的人包扎,王大娘正给大家递姜茶,小石头在旁边帮忙递碗。
张大夫走过来,手里拿着个药箱:“王妃,王爷,大部分人都是皮外伤,用护生露处理过了,有几个着凉的,喝了姜茶也好多了,没什么大碍。”
“辛苦你了。” 林玥点点头,又看向萧天奕,“这堤坝得尽快加固,不能只靠临时的竹笼坝,还有河道里的淤泥,也得清理,不然下次下雨还会漫堤。”
“明天就安排。” 萧天奕说,“让士兵和流民一起,把梯形坝改成永久的石坝,再挖深河道,清理淤泥,顺便修几条灌溉渠,以后既能防洪,又能浇地。”
夜色渐深,雨终于停了。安置点的百姓们在高地上搭起了临时棚屋,篝火堆旁,大家围着喝姜茶,聊着刚才抢险的事。二柱兴奋地说:“俺刚才扛竹笼的时候,感觉自己能扛十斤!以后修堤坝,俺还来!”
阿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有干劲!以后北境的好日子,还得靠你们年轻人!”
林玥和萧天奕并肩往回走。青柳河的水还在哗啦啦地流,月光洒在河面上,泛着细碎的光。两人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走在泥泞的路上,每一步都很踏实。
“明天开始修石坝和灌溉渠,又是一场硬仗。” 林玥说,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