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自在把那份新鲜出炉的供状吹了吹,上面的红手印又干了几分,他满意地举起来,对着晨光欣赏。
这艺术品,多完美。
他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手舞足蹈地碎碎念了。
好一招阳谋啊,我的陛下。知道我高自在又懒又混,直接空降一个二货过来恶心我,逼我出手。
我一出手,就得把这二货办了。办了他,我就得去长安城给你汇报工作。
啧啧,这皇帝老儿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脏了,都不玩阴谋了,直接把牌摊在桌上,逼着我选。
高自在撇撇嘴,在心里竖起一根中指。
行吧,这把算你赢了。
长安城嘛,去就去。
他收回供状,一转身,就看到杜鸿渐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正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那张纸。
当杜鸿渐看清了上面那个被高自在“艺术加工”过的数字后,他整个人都开始剧烈地哆嗦,那不是冷的,是吓的。
“假的!这是假的!”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破了音,“我没有!我根本没有贪墨这么多!高自在!你这是诬告!这是要诛我九族的弥天大罪!”
高自在掏了掏耳朵,把供状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怀里。
“哦?是吗?”他低头看着脚边这个已经彻底失态的封疆大吏,“可你自己都按手印了啊。你看,这红手印,多鲜艳,多喜庆。白纸黑字红手印,铁证如山。”
“我没有!是你!是你屈打成招!”杜鸿渐彻底疯了,他一把抱住高自在的小腿,
“你不能杀我!绝对不能!我是陛下亲封的剑南道大都督!圣旨在此!你杀了我,就是违抗圣意!你怎么跟陛下交代!”
“谁说要杀你了?”高自在的反应很平淡,甚至还抽空活动了一下被抱住的脚腕。
杜鸿渐的哭嚎戛然而止,整个人都愣住了。
“啊?”
高自在用力一甩,把杜鸿渐甩开,拍了拍自己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
“杀你?多麻烦,还得找地方埋,回头还得给你烧纸,浪费钱。”他一脸嫌弃,
“再说了,陛下让你来当官,是让你来替他敛财的,又不是给你发免死金牌。你这点智商,当初到底是怎么做到贪这么多的?真是个未解之谜。”
杜鸿渐呆呆地看着他,脑子已经完全转不动了。
高自在背着手,开始在院子里踱步,一副正在进行伟大哲学思考的模样。
“我决定了。”他突然停下脚步,一拍大腿。
“我要当一个好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所以,我决定不亲手结果你。”
他指着杜鸿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要把你,连同你这份亲笔画押的供状,原封不动地打包,快马加鞭送回长安城。
让陛下亲自圣裁,让满朝文武百官都好好欣赏一下,他们‘慧眼识珠’挑出来的封疆大吏是个什么货色。”
“让陛下,在万民面前,亲自下令,处死你。”
高自在说完,还补充了一句:“这把牌就算是我输了,我也得在过年的时候,往皇帝的饭碗里扔只苍蝇。让他吃不下,睡不着。我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后背发凉。
只有梦雪,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决定暂时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个男人,疯起来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杜鸿渐瘫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被高自在亲手杀死,和被押送回长安,让皇帝亲自下令处死,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绝望。
前者是死了,后者是死前还要被公开处刑,遗臭万年。
“来人,把高长史请来。”高自在伸了个懒腰,对着旁边的骷髅骠骑吩咐道。
很快,一直等在府外,心急如焚的高士廉就被请了进来。
他一进院子,看到这满地狼藉和堆成小山的金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老高,别愣着了,开工了。”高自在把那几本秘密账册扔给高士廉。
“这些查抄出来的钱财,你和财政厅的厅长碰个头,赶紧把杜鸿渐这老小子留下的窟窿都给我填上。”
“该补发军饷的补发军饷,该抚恤百姓的抚恤百姓。速度要快,姿势要帅,务必让整个剑南道的军民都感受到我们大都督府拨乱反正的决心和温暖。”
高士廉捧着账本,手都在抖。这哪是温暖,这是用杜鸿渐的命烧起来的一把火。
“那……那五千府兵……”高士廉小声问。
高自在指了指外面。
“那五千个已经被缴械的饭桶,也别让他们闲着。一个都别放过,全部分批,给我送到各个矿场去,进行劳动改造。”高自在说得轻描淡写,
“什么时候,他们挖出来的矿石价值,能抵上他们这些天白吃的军饷了,什么时候再考虑放他们出来当个老百姓。”
“至于……”高自在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空气都凝固了,
“杜鸿渐上任之后,安插在都督府和各州县的那些个官吏。”
他停顿了一下。
“一个都别留。”
高士廉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开口说按律法章程……
“审什么审?查什么查?浪费粮食,浪费时间。”高自在直接打断了他。
“派人去,撬开他们的嘴,把他们知道的,干过的那些脏事,全都给我吐出来,一五一十记录在案,作为杜鸿渐的罪证补充材料。”
“然后呢?”高士廉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干。
高自在打了个哈欠。
“然后直接拖出去砍了。对外就宣称,这些人畏罪自杀,或者暴病而亡,你看着编。”
他最后拍了拍高士廉的肩膀,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放心,我高自在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我用我的人格担保,这事办下来,绝对,绝无一例冤假错案。”
说完,他不再理会已经石化的高士廉和一脸惊恐的杜鸿渐,转身朝着主屋走去。
“行了,都快大中午了。我得去补个觉。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给你们这些勤快人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只留下一整个庭院的死寂,和一句飘荡在空中的懒散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