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雪比风沙更烈,打在脸上像碎冰碴子。凌辰望着前方被冰封的河谷,河面结着厚厚的冰层,冰层下隐约能看到墨绿色的水流,像一条冻僵的巨蟒。雪狼在冰面上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尖喷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卷散。
“这就是‘冻骨河’?”苏晴裹紧了身上的兽皮斗篷,背篓里的守脉草种子被冻得硬邦邦的,她呵出一团白气搓了搓手,“阿蛮的地图上说,过了这条河就是‘冰牙城’,可这冰面……能走吗?”
凌辰蹲下身,用剑鞘敲了敲冰面,冰层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剑鞘边缘沾着的冰屑里,竟混着些暗褐色的碎末——是干涸的血迹。他指尖的金色印记突然泛起凉意,比在云漠城时更甚,顺着印记的指引望去,冰层下的水流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搅得冰层表面泛起细碎的裂纹。
“冰下有东西。”凌辰将镇魂令握在掌心,令牌的金光在寒气中缩成一团,“而且不止一个。”
话音未落,冰层突然“咔嚓”一声裂开道缝隙,缝隙里钻出数根冰棱般的尖刺,尖刺上缠着暗绿色的水草,水草里裹着半块锈蚀的盔甲,甲片上的纹路与千年前守脉人的玄甲一模一样。
“是战死的士兵遗骸。”苏晴认出甲片上的符文,与守脉草叶上的纹路隐隐呼应,“他们的魂魄被冻在冰里,被阴煞缠成了‘冰煞’。”她立刻从背篓里掏出个陶瓮,里面装着用阳曦花蜜煮过的守脉草汁,揭开瓮盖的瞬间,暖意混着草木香驱散了些许寒气,“阿蛮说阳曦花的至阳之气能化冰,或许能让他们安息。”
她将草汁顺着冰缝倒下去,汁液刚接触到冰层,就发出“滋滋”的声响,冰缝里冒出缕缕白气,那些暗褐色的血迹在暖意中渐渐褪去,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石——是河床的原色。冰下的蠕动突然停了,冰层表面的裂纹竟开始慢慢合拢,像被无形的手缝合。
“管用了!”苏晴眼睛一亮,刚要迈步,却被凌辰拉住。他指着冰层远处的一个小黑点,那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在冰面上拖出道白色的轨迹,像是有人在冰上滑行。
“小心。”凌辰将苏晴护在身后,长剑出鞘的瞬间,寒气在剑刃上凝成一层薄霜。那黑点越来越近,终于能看清是个穿冰蓝色皮衣的少年,脚下踩着两块宽大的骨板,骨板边缘嵌着锋利的冰刃,滑行时带起的冰屑像银粉般撒落。
“外来人?”少年在他们面前丈许处停下,骨板在冰面上划出两道弧线,他抬起头,露出张被冻得通红的脸,眼睛却亮得像冰下的星子,“你们要过冻骨河?不要命了?”
“我们要去冰牙城。”凌辰收起长剑,注意到少年腰间挂着块兽骨佩,骨头上刻着与冰原苔衣相同的纹路,“你是冰牙城的人?”
少年往冰缝里瞥了一眼,看到那些正在融化的冰煞,突然变了脸色:“你们……有‘活草’?”他指的是苏晴手中的陶瓮,语气里带着警惕,又藏着一丝急切,“我叫阿霜,是冰牙城的‘守河人’。这河被‘冰婆婆’下了咒,凡是想过河的人,都会被冰煞拖进水里,你们的草……能救城里的人吗?”
“冰婆婆是谁?”苏晴追问,将陶瓮往身后藏了藏。
阿霜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不愿多说,只是用骨板指了指冰原尽头:“她是城里的巫祝,半年前突然说要‘唤醒冰原的力量’,把全城的人都赶到了祭坛,说是要‘献祭给冰神’。我爹不答应,被她冻成了冰雕立在祭坛前……”他的声音突然哽咽,眼圈在寒风中红得发亮,“你们的草能化冰,一定能救我爹,对不对?”
凌辰望着冰牙城的方向,那里的天际线泛着淡淡的青光,像被阴煞染过。他想起苏老说过,北境的锁灵阵本是七重连环,冰牙城的位置正是第三重阵眼,若这里的阵眼被毁,整个北境的锁灵阵都会出现裂隙。
“我们可以帮你。”凌辰将镇魂令系回腰间,“但你得告诉我们,冰婆婆用什么东西献祭?”
阿霜咬了咬冻得发紫的嘴唇:“是‘冰髓珠’。她说那是冰原地脉的核心,只要用活人血喂它,就能让冰原的力量苏醒,把所有‘外来的污染物’都冻成冰块。可我偷偷看到,那珠子里缠着黑雾,根本不是什么冰神的信物!”
“是暗影阁的邪物。”凌辰心头一沉,“他们把阴煞封在冰髓珠里,借着献祭的名义污染地脉,好毁掉第三重锁灵阵。”他拍了拍阿霜的肩膀,“带我们去祭坛,再晚就来不及了。”
冰牙城的城墙是用巨大的冰块砌成的,城门上挂着数具冰雕,雕的都是冰牙城的百姓,表情狰狞如在挣扎,冰雕表面结着层白霜,霜花里隐约能看到黑色的纹路——是暗影阁的邪纹。
“这些都是反抗冰婆婆的人。”阿霜的声音发颤,指着最前面那具冰雕,雕的是个高大的汉子,手里还握着把破冰斧,“那是我爹。”
苏晴立刻打开陶瓮,将守脉草汁泼向冰雕。汁液在冰面上凝成金色的水纹,水纹所过之处,冰层渐渐融化,露出里面冻得僵硬的躯体,躯体上的黑色纹路在金光中慢慢消退。当最后一丝冰屑落下时,汉子的眼睛突然眨了眨,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像是从千年的沉睡中醒来。
“爹!”阿霜扑过去抱住汉子,声音里的哭腔混着狂喜。
凌辰却望着祭坛的方向,那里的青光越来越浓,隐约能听到钟声——是用冰髓珠撞击冰钟发出的声响,每响一声,冰牙城的地脉就颤动一下,城墙的冰块上便多出几道裂纹。
“他们开始献祭了。”凌辰拉起苏晴往祭坛跑,“苏晴,准备好破煞瓶,冰髓珠里的阴煞积了千年,比冻骨河的冰煞厉害十倍。”
祭坛建在冰牙城的最高处,是用整块冰岩雕成的,冰岩上刻着第三重锁灵阵的符文,只是符文被人用冰锥凿得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暗影阁的邪纹,邪纹里流淌着暗绿色的液体,像是冰原的血液。
祭坛中央,一个穿白色长袍的老妇人正举着颗拳头大的珠子,珠子通体冰白,里面却缠着团黑雾,黑雾中隐约能看到无数张痛苦的人脸。老妇人的嘴唇快速蠕动着,念着晦涩的咒语,她脚下的冰面上,躺着数十个被冻住的百姓,胸口的位置都插着根冰针,针尾连着细线,细线的另一端缠在冰髓珠上,像是在抽取他们的生机。
“冰婆婆!”阿霜带着父亲追上来,看到这一幕,破冰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你在干什么!那是邪物!”
冰婆婆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皱纹里结着白霜,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无知小儿。这是冰原的恩赐,只要献祭足够的‘温血’,冰髓珠就能唤醒地脉里的‘冰狱之力’,把所有守脉人的余孽都冻成永恒的雕像!”她说着,突然将冰髓珠往空中一抛,珠子里的黑雾猛地膨胀,化作只巨大的冰爪,朝着离得最近的阿霜抓去。
“小心!”凌辰将镇魂令掷向空中,令牌的金光在冰爪前炸开,凝成道金色的屏障。冰爪撞在屏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脆响,无数冰屑飞溅开来,落在地上竟变成细小的冰虫,朝着众人爬去。
苏晴立刻将破煞瓶掷向冰虫,守脉草汁在地上蔓延开来,化作道金色的火墙,冰虫在火墙中发出凄厉的嘶鸣,很快便化成了水。她趁机冲到祭坛边,将背篓里的守脉草种子撒在符文残迹上,种子接触到邪纹的瞬间,突然生根发芽,根须顺着邪纹蔓延,所过之处,暗绿色的液体渐渐凝固成块。
“锁灵阵的残响还在。”凌辰看出守脉草与符文残迹产生了共鸣,“苏晴,用阳曦花粉引动草叶上的金边!”
苏晴立刻从怀中掏出个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阳曦花粉,她将花粉撒向守脉草,花粉遇金光突然燃起淡红色的火焰,火焰中,那些被凿碎的符文竟开始重组,与守脉草的根须交织在一起,在冰岩上织出半张完整的锁灵阵图案。
冰婆婆见状,突然将自己的手腕划破,鲜血滴在冰髓珠上,珠子里的黑雾瞬间变得狂暴,化作无数条冰蛇,朝着锁灵阵扑去。凌辰纵身跃起,将全身灵力注入镇魂令,令牌的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冰蛇尽数挡在阵外。
“千年前,你们没能毁掉锁灵阵,现在也一样!”凌辰的声音在冰原上回荡,掌心的金色印记与锁灵阵的光芒融为一体,“守脉人的血,从来不是用来献祭的,是用来守护的!”
他话音刚落,祭坛下突然传来一阵冰层碎裂的声响,只见阿霜的父亲正用破冰斧砸向冰岩,冰岩上的锁灵阵残迹在震动中愈发清晰,冰原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是地脉在回应。守脉草的根须突然加速生长,顺着地脉蔓延至整个冰牙城,所过之处,冰雕里的百姓纷纷苏醒,城墙的冰缝中冒出点点新绿——是冰原苔,苔衣上的纹路与锁灵阵的符文完美契合。
“是‘冰原苔’!”阿霜认出这种只在纯净地脉中生长的植物,“它们活了!地脉通了!”
冰髓珠里的黑雾在金光与苔衣的双重压制下,渐渐收缩成一团,最终“噗”的一声消散,露出里面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里映出锁灵阵的完整图案——原来冰髓珠本是第三重锁灵阵的阵眼信物,被暗影阁用邪术污染了千年。
冰婆婆看着消散的黑雾,突然瘫倒在冰岩上,脸上的白霜渐渐褪去,露出苍老而悔恨的表情:“我……我被它们骗了……以为能让冰牙城活下去,没想到……”
苏晴将一颗守脉草的嫩芽递到她面前:“地脉还能救。守脉草能净化阴煞,冰原苔能修复地脉,只要大家一起种,冰牙城会好起来的。”
傍晚的夕阳穿透云层,照在冰牙城的冰墙上,冰墙反射出万千金光,像无数面镜子在闪耀。凌辰坐在祭坛的冰岩上,看着守脉草与冰原苔在冰面上交织成网,根须下的冰层渐渐融化,露出底下清澈的水流,水流里映出的天空,蓝得像块未经打磨的宝石。
阿霜的父亲正带着百姓们清理祭坛上的邪纹,阿霜则蹲在冰原上,将守脉草种子撒向冻骨河的方向,种子落在雪地上,很快便冒出细弱的嫩芽,在寒风中顽强地舒展着叶片。
苏晴将一片冰原苔夹进药书,书页上浮现出千年前守脉人的字迹:“七阵连环,一脉相承,北境冰原,亦有春声。”
“下一座城是哪里?”苏晴靠在凌辰身边,看着远处的天际线,那里的风雪似乎小了些。
凌辰掏出阿蛮手绘的地图,指尖点在冰牙城以北的位置,那里标注着个红色的三角——是七重锁灵阵的最后一重阵眼,“‘陨星台’。阿蛮说,那里藏着锁灵阵的总枢纽,也是暗影阁最后的据点。”
雪狼突然朝着陨星台的方向长嚎一声,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不安,反而带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凌辰摸了摸雪狼的头,掌心的金色印记与地图上的三角产生共鸣,发出淡淡的暖意。
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更凛冽的风雪,或许还有更凶险的阴煞,但只要守脉草的嫩芽还在生长,只要锁灵阵的残响还在回荡,他们就必须走下去。因为守护从来不是一条容易的路,却总有像阿霜、像云漠城的老者、像冰牙城的百姓这样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在风雪里点燃一盏盏灯,让这北境的长夜,终有迎来春生的一天。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缕阳光照在冰髓珠上,珠子折射出的光芒与青阳城的方向相连,像一条跨越千里的金线。凌辰和苏晴牵着雪狼,踏上了前往陨星台的路,身后的冰牙城,守脉草与冰原苔在晨光中舒展着叶片,冰层下的水流唱起了轻快的歌,像是在为他们送行,也像是在宣告:冰原的春天,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