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守脉草刚过了花期，田埂上就多了串新鲜的脚印。阿禾蹲在第七畦田边，把新刻的木牌插进土里，上面写着“株高五寸二，花谢结籽”，字比上次工整了不少。她正要用袖子擦额角的汗，却见雪狼叼着个麻布包从城外跑进来，包角露出半截羽毛，是云漠城信使常用的青鸾羽。
“是林风哥哥的信！”阿禾认出那羽毛，去年林风来青阳城送药种时，曾给她看过云漠城的信使标记，“雪狼，快把信给凌辰哥哥送去！”
雪狼像是听懂了，甩了甩尾巴，叼着麻布包往祠堂跑。阿禾追在后面，辫子上的红头绳扫过守脉草的花盘，带起一串金色的草籽，落在田埂上，很快就有细小的根须扎进土里——这是守脉草的性子，只要落地就能生根，像极了那些四处奔波的守脉人。
祠堂里，凌辰正和阿蛮整理断云峰带回的图谱，苏晴在旁边用守脉草汁修补破损的羊皮卷。听到雪狼的动静，凌辰抬头时，麻布包已经被放在桌上，青鸾羽上还沾着些沙粒，显然是从遥远的沙漠赶来的。
“云漠城的信。”苏晴解开麻布包，里面除了信纸，还有个小巧的陶瓶，瓶底沉着些银灰色的粉末，与上次在青阳城发现的腐心藤灰一模一样，“林风他们那边也发现了这个。”
凌辰展开信纸，林风的字迹带着风沙的糙意，笔画却很用力：“青阳城安好？云漠城近日风沙异常，城西的守脉草田无故枯萎，根须下埋着腐心藤灰，与三年前暗影阁用来污染水源的粉末同源。城中老人们说，这是地脉异动的征兆，沙漠深处的‘鸣沙泉’近日夜夜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搅动。已遣人往断云峰送信，石生若有空闲，盼他来云漠城一探，共查地脉源头……”
“鸣沙泉？”阿蛮突然放下手里的图谱，眉头拧成个疙瘩，“那是云漠城的地脉眼，千年前守脉人在泉边种了片‘固沙草’，说是能镇住沙漠下的阴煞。若泉眼异动，恐怕不只是腐心藤灰那么简单。”
苏晴拿起陶瓶对着光看，粉末里混着些极细的黑色纤维，像被碾碎的毛发：“这不是普通的腐心藤灰，里面掺了‘噬灵虫’的卵。”她想起石生在断云峰提过的记载，噬灵虫是暗影阁用阴煞养的毒虫，专啃食地脉中的灵气，“林风他们恐怕还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得赶紧回信让他们小心。”
凌辰已经在收拾行囊，镇魂令被他系在腰间，与云漠城的信纸放在一起时，令牌突然微微发烫，纸上“鸣沙泉”三个字竟透出淡淡的金光。“地脉是通着的。”他指尖抚过那些发光的字迹，“云漠城的异动，恐怕和青阳城、断云峰的阴煞是同一源头。”
阿蛮从墙角翻出个旧木箱，里面装着些锈迹斑斑的铜铃，铃身上刻着守脉草的纹路：“这是千年前云漠城守脉人留下的‘镇沙铃’，挂在固沙草田边，能随灵气流动发声，若地脉有异动，铃声会变调。你们带上这个，或许能派上用场。”他又塞给凌辰张折叠的羊皮卷，“这是云漠城的地脉图，鸣沙泉的位置标在最西边，旁边那片绿洲，住着最后一户懂固沙草习性的人家。”
苏晴把陶瓶里的粉末倒出一点，与守脉草汁混在一起，粉末立刻化作黑色的小虫，在石臼里挣扎片刻便成了清水：“还好有这个法子能克制。”她将新制的药泥装进陶罐，“林风他们有了这个，至少能护住守脉草的根须。”
出发时，阿禾背着个小布包追出来，里面是她攒了半个月的守脉草籽：“凌辰哥哥，把这个带给云漠城的小朋友吧，石生哥说守脉草在哪都能长，沙漠里也能开出花来。”
雪狼蹭了蹭阿禾的手心，像是在替她道别。凌辰接过布包时，发现里面还藏着张画，画的是青阳城的守脉草田连着云漠城的沙漠，中间用金色的线条连起来，像地脉在地下流动的轨迹。
“阿禾画的地脉图。”苏晴笑着把画折好放进行囊，“比我们手里的羊皮卷热闹多了。”
离开青阳城三日，沿途的守脉草越来越稀疏，到了云漠城地界，放眼望去尽是黄沙，只有城门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串守脉草，叶片上蒙着层细沙，却仍顽强地泛着金边。守城的卫兵见了雪狼，立刻笑着迎上来：“凌辰先生，苏晴姑娘，林先生等你们好几天了！”
云漠城的街道上，行人都戴着遮沙的头巾，却仍能看到不少人怀里揣着守脉草干，这是当地人的习惯，说是能防沙毒。林风在城中心的药铺门口等他们，晒得黝黑的脸上沾着些药粉，看到守脉草籽时，眼睛亮得像沙漠里的星：“阿禾这丫头，还记着云漠城缺草种呢。”
“草田怎么样了？”苏晴跟着他往城西走，沿途的房屋墙根下，果然有不少枯萎的守脉草，根须处的沙土泛着灰黑色。
“比信里说的严重。”林风指着远处的沙丘，“昨夜刮了场黑风，又有半亩草田被埋了，挖开沙子一看，底下全是腐心藤灰，拌着噬灵虫的卵。”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最奇怪的是鸣沙泉，以前只有月圆时才会响，现在天天夜里跟打雷似的，附近的固沙草成片地死。”
城西的守脉草田边，十几个村民正用木耙清理沙子，见凌辰他们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一个裹着蓝头巾的老婆婆走上前，手里攥着把干枯的固沙草：“凌先生，您看看这草，根须都成了空壳，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光了灵气。”
凌辰接过固沙草，指尖的金色印记突然发烫，草茎里竟浮现出细小的黑纹，与噬灵虫的卵纹一模一样。“是噬灵虫在啃食地脉。”他蹲下身，将镇魂令按在沙地上，令牌的金光渗入沙土的瞬间，地下传来“滋滋”的声响，像是有东西在逃窜，“它们藏在地脉缝隙里，固沙草的根须一吸收灵气，就会被它们盯上。”
苏晴把带来的药泥撒在沙地上，金光流过之处，那些藏在沙下的噬灵虫卵纷纷破裂，化作无害的水汽。“这药泥能撑三日。”她望着远处的鸣沙泉，那里的沙丘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紫色，“要除根，还得去泉眼看看。”
往鸣沙泉去的路上，黄沙越来越厚，连风都带着股腥气。林风指着远处的绿洲：“那是沙婆婆的住处，她祖上是云漠城的守脉人，手里有本《固沙记》，说不定能找到对付噬灵虫的法子。”
绿洲里的茅草屋前，种着片罕见的绿色植物，叶片像细沙般柔软，却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白发老婆婆正坐在屋前编草席，席子上的纹路竟是简化的锁灵阵图。
“沙婆婆。”林风轻声唤道。
老婆婆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凌辰腰间的镇魂令时，突然亮了起来：“守脉人的令牌……终于有人来了。”她放下草席，从怀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铜钥匙，打开屋角的木箱，里面藏着本泛黄的线装书，正是《固沙记》，“三年前我就梦到地脉不安，这书里记着，鸣沙泉下镇压着‘噬灵母虫’，每百年会醒一次，若被暗影阁的阴煞唤醒，就能操控无数子虫啃食地脉。”
苏晴翻开《固沙记》，书页里夹着片干枯的固沙草叶，叶纹在阳光下舒展，竟与锁灵阵的纹路完美契合：“书上说，固沙草的花能困住母虫，可现在花期已过……”
“还有守脉草的籽。”凌辰突然想起阿禾带来的草籽，“守脉草与固沙草同属，籽里的灵气或许能替代。”
沙婆婆笑了，皱纹里盛着暖意：“阿禾那丫头，倒是比我们先想到。”她指着屋前的植物，“这是‘听沙草’，能跟着地脉的节奏发声，鸣沙泉的异动，它听得最清楚。你们带着它的种子去泉眼，能找到母虫的藏身之处。”
鸣沙泉的泉水在月光下泛着银辉，水面上却漂着层灰黑色的泡沫，像被污染的镜面。凌辰将守脉草籽撒向泉眼，草籽落水的瞬间，竟在水面凝成个金色的阵图，与《固沙记》里的锁灵阵一模一样。
“母虫在泉底三丈处。”苏晴握着听沙草的种子，能感觉到掌心传来规律的震动，像在地脉深处跳动的心脏，“它在吸食泉眼的灵气。”
林风举起火把，照亮泉边的岩壁，上面刻着千年前守脉人留下的符文，与断云峰的起脉石纹路遥相呼应。“这些符文能引地脉灵气。”他按沙婆婆教的法子，用守脉草汁涂抹符文，“只要灵气汇聚，就能困住母虫。”
凌辰纵身跃到泉眼中央，镇魂令的金光顺着阵图沉入水底，泉面突然掀起巨浪，一只覆盖着黑甲的巨虫从水底钻出，口器里喷出的黑雾落在沙地上，立刻腐蚀出一个个深坑——正是噬灵母虫。
“就是现在！”苏晴将听沙草种子撒向母虫，种子遇黑雾竟长出带刺的藤蔓，将母虫牢牢缠住。林风催动岩壁上的符文，无数道金光从地脉涌出，顺着藤蔓钻进母虫体内，母虫发出刺耳的嘶鸣，黑甲渐渐裂开，露出底下晶莹的虫核，里面竟嵌着块腐心藤灰凝结的黑晶。
“它被暗影阁的阴煞控制了。”凌辰挥剑斩断黑晶，母虫的嘶鸣渐渐平息，虫核化作点点绿光，融入泉水中，“只要净化黑晶，子虫就会失去活力。”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泉眼时，鸣沙泉的泡沫消失了，泉水重新变得清澈，能看到水底的固沙草籽正在发芽。守脉草的阵图在水面缓缓旋转，与云漠城的地脉相连，远处的守脉草田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应泉眼的新生。
沙婆婆和村民们赶来时，正见凌辰他们在泉边种下守脉草籽。阿禾画的地脉图被林风贴在岩壁上，青阳城与云漠城的位置用金线连起来，线的尽头，断云峰的方向正透出淡淡的金光。
“地脉真的连起来了。”苏晴望着那道金光，想起青阳城的守脉草，想起断云峰的石生，“无论在哪，守脉人的灵气都能相互呼应。”
回青阳城的路上，雪狼又叼来了新的麻布包，里面是林风写的回信，夹着片新鲜的固沙草叶：“云漠城的守脉草田已重生，沙婆婆说，地脉的呼应能让南北境的守脉人心意相通。阿禾的草籽在鸣沙泉边开了花，像金色的星星……”
阿禾在田埂上读到这里时，突然指着远处的天际线欢呼：“快看！云漠城的方向有金光！”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金色的光带从沙漠延伸至荒原，与青阳城的守脉草田连成一片，像条贯通北境的丝带。雪狼朝着光带长嚎，声音清亮，守脉草的花盘在风中齐齐转向，像是在向远方的同伴致意。
凌辰握紧镇魂令，知道这不是结束。暗影阁的阴煞仍在暗处蛰伏，地脉的守护之路还很长，但只要守脉草的种子还在传播，只要南北境的地脉紧紧相连，就没有跨不过的沙丘，没有挡不住的黑暗。
田埂上，阿禾新刻的木牌在阳光下发亮，上面写着：“守脉草籽，已至云漠。”风穿过草田，带着种子的轻响，往更远的地方飘去，像是在告诉每一寸土地：守护的足迹，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