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辰在黑石村的老榆树下打坐时,掌心的镇魂令突然泛起涟漪。
树皮上的裂痕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开合,渗出的树汁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溪流里浮着几粒守脉草籽,草籽旋转的轨迹,竟与他体内灵气流转的路径完全重合。三日前净化蚀脉藤时震伤的经脉,此刻像被温水浸泡着,那些淤塞的节点正在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凌先生,井水又清了些!”黑石村的汉子提着木桶走来,桶沿沾着新抽芽的水草,“村里的娃娃们说,这水里能看见合璧树的影子呢。”
木桶放在地上的瞬间,镇魂令突然腾空而起,悬在水面上方。井水倒映出的令面纹路里,原本模糊的“守”字变得清晰,笔画间游走着金色的光丝,光丝落下时,竟在水面凝成了合璧树的虚影。凌辰伸手去触,指尖刚碰到水面,整个人便如遭雷击——无数地脉流动的声响涌入脑海,从西域的沙丘到南方的水乡,从东北的冻土到断云峰的药田,千万条脉络的跳动声交织成一片,而他的灵气,正顺着这些声音往更远的地方延伸。
“这是……‘脉感’?”阿禾抱着阳曦花粉罐走来,罐口飘出的粉雾在他周身凝成光茧,“秦伯的《脉经》里提过,守脉人的心与地脉共振时,会听见万物生长的声音,灵气会跟着地脉的轨迹自行流转,这时候境界会……”
话音未落,凌辰体内的灵气突然逆行。他下意识地运转心法压制,却发现那些灵气正顺着地脉传来的震动重新排列,像合璧树的根须般往经脉深处钻。镇魂令的金光突然暴涨,将他整个人裹在其中,令面上的符文与他手背上的守脉印记相吸,烙下新的纹路——那是由四城地脉符号组成的闭环,像枚没有终点的年轮。
远处传来金蜂的嗡鸣。林风带着冰牙城的队伍赶到,骆驼背上的冰砖正在融化,冰水顺着帆布滴落,在沙地上凝成细小的冰晶,冰晶里映出的凌辰,周身竟缠着淡淡的金芒,那是只有修为突破时才会出现的“脉光”。
“你这是……”林风刚卸下背上的冰雕,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语塞,“守脉人的境界提升,从来都是苦修百年才能摸到门槛,你这才……”
凌辰睁开眼时,天边的流云正顺着他的目光改变方向。他能清晰地“看”到林风体内灵气的滞涩处——那是在冻土带抵御严寒时留下的暗伤,而治疗这处暗伤的草药,正在断云峰某处向阳的石缝里生长。这种感知并非刻意为之,就像呼吸般自然,仿佛他的神识已与地脉连成一片,万物的状态都清晰地铺展在眼前。
“去看看蚀脉藤的旧址吧。”凌辰起身时,镇魂令已自行落回掌心,令面的金光敛去,只留下温润的光泽,“那里的地脉刚复元,最容易生出新的灵物。”
蚀脉藤枯萎后留下的深坑,此刻已蓄满了清水,水面漂着层金色的浮萍,浮萍的叶片上印着四城的符文。凌辰蹲下身,指尖掠过水面,水下突然浮出块半透明的晶石,晶石里封存着一缕极淡的黑气——那是蚀脉藤残留的邪气,却被无数细小的光丝缠绕着,动弹不得。
“是地脉自己凝结的‘镇邪晶’。”阿禾将阳曦花粉撒在晶石上,花粉落地即燃,晶石里的黑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可它怎么会自己生出光丝?”
凌辰握住晶石的刹那,体内的灵气突然沸腾。那些光丝顺着他的指尖涌入经脉,与原本的灵气相融,竟催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既带着守脉草的温润,又有着镇魂令的刚猛,流转间,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丹田处的灵气海正在扩容,原本的壁垒像被地脉的力量撞开了道缺口。
“是因为你净化蚀脉藤时,心甘情愿耗损灵气护住那些被困的草籽。”秦伯的声音从坑边传来,老人拄着拐杖站在晨光里,杖头的守脉草绳发出与镇魂令相同的光泽,“守脉人的境界,从不在闭门苦修里,在你把草籽撒向沙漠时,在你为救一村人对抗邪藤时,地脉就把它的力量,悄悄借给你了。”
往南行的路上,凌辰的变化越来越明显。
路过盐碱地时,他只是站在田埂上,脚下的泥土就开始泛出绿意,那些枯死的禾苗根部,竟钻出带着金边的新芽——这是需要运转三成灵气才能做到的“催生术”,此刻却随他心意而动,仿佛他的气息本身,就是最好的催生符。
阿禾发现,他夜里打坐时,镇魂令会自动悬浮在头顶,令面投射出的符文在帐篷顶上织成网,网住的星光落在他身上,化作点点光斑。有次她夜里醒来,竟看见那些光斑正顺着他的指尖流入泥土,泥土里立刻冒出株小小的合璧树幼苗。
“石生从西南捎来的信。”林风将卷竹简递给凌辰,竹简上的墨迹还带着湿气,“他说在盐碱地种下的固沙草,叶片上都带着你的灵气印记,长得比别处快三倍。有个老守脉人说,这是‘境随心转’的征兆,你的修为提升,不是靠炼化灵气,是靠……”
“靠地脉认主。”凌辰接过竹简,指尖的灵气无意间渗入竹纤维,那些墨迹突然亮起,浮现出石生在西南绘制的地脉图,图上与他相连的脉络,都标着淡淡的金色,“就像合璧树会往有水源的地方扎根,灵气也会往心怀守脉之念的人身上汇聚。”
行至南方水乡时,苏晴正带着药农们在河面上种植“浮脉草”。这种草叶能净化水质,却极难培育,需要守脉人持续注入灵气。凌辰只是站在岸边,河面上的草叶就突然舒展,叶片背面的纹路亮起,与他掌心的镇魂令遥相呼应,原本需要十余人合力维持的灵气网,此刻仅凭他一人的气息就能稳住。
“你看水里。”苏晴指着河面,凌辰的倒影里,眉心处多了个极淡的光点,“《脉经》里说,这是‘脉窍’开了的迹象,能直接引地脉灵气入体。寻常守脉人穷其一生能开一窍已是幸事,你这才……”
凌辰望着远处的稻田,新插的秧苗正在风中轻摇,每片叶子的颤动都带着规律,那是地脉在呼吸。他忽然抬手,对着稻田虚空一按,无数细小的水珠从河面升起,凝成雨丝落下,雨丝所过之处,秧苗瞬间拔节,稻穗上的谷粒饱满得泛出光泽。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感到丝毫疲惫,反而觉得体内的灵气更加充盈。那些原本需要刻意引导的力量,此刻像河流般自然流淌,而他的心念,就是决定河流方向的堤岸。
夜里宿在水乡的守脉人驿站,凌辰在灯下翻阅《脉经》补遗卷。当看到“脉通万物,境由心生”八个字时,书页突然亮起,无数地脉图的虚影从纸中涌出,在他眼前汇成完整的大陆脉络。他伸手触碰其中一条,指尖传来的震动竟与自己体内的灵气频率完全一致——那是他三日前在黑石村净化过的地脉,此刻正带着他的灵气,往更远的地方延伸。
“原来如此。”凌辰合上书卷,窗外的月光落在他掌心,与镇魂令的光融在一起,“守脉不是单向的付出,当你真正把心交给这片土地,它会把最珍贵的馈赠给你。所谓境界提升,不过是地脉在告诉你,你能守护的,比想象中更多。”
次日清晨,驿站外的河面上,浮脉草突然连成一片金色的网,网中央浮着颗晶莹的水珠,水珠里映出四城的景象:青阳城的守脉草田泛着绿浪,断云峰的药农正在采摘新苗,冰牙城的守脉灯在雪地里连成星河,云漠城的牧民赶着骆驼,驼铃声响彻沙漠。
凌辰站在河边,看着水珠里的景象,体内的灵气突然毫无征兆地突破了最后一道壁垒。他没有刻意压制,只是任由那股力量顺着地脉的方向扩散开去,所过之处,河面上的浮脉草开出白色的花,花心里落下的种子,顺着水流往更远的地方漂去,像无数颗带着希望的星子。
阿禾捧着阳曦花粉罐,看着他周身流转的金光,突然想起秦伯的话:“最好的守脉人,不是修为最高的,是能让地脉愿意与他并肩的。你看,他站在那里,就像合璧树扎了根,风过处,万物都跟着生长。”
远处传来金蜂的嗡鸣,蜂群腿上的木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上面写着各地守脉人的消息。凌辰抬手,一只金蜂落在他指尖,木牌上的字迹突然化作光粒,融入他的灵气中。他知道,这不是终点,地脉的延伸没有尽头,他的修行,也会随着守护的脚步,往更广阔的天地去。而这份无意间的提升,不过是地脉给他的回应——你守着土地,土地便托着你,往更高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