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怒吼,如同在即将崩溃的堤坝上砸下了一根巨桩,暂时稳住了一些阵脚。
残余的陈汉水军,特别是张定边的本部亲兵,开始拼命地向旗舰靠拢。
而陈善,则死死抓住张定边的甲胄边缘,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死,也绝不离开这位猛将三步之外。
他知道,这就是自己在这个绞肉机般的战场上,唯一的护身符。
突围,开始了。
真正的死亡之旅,也拉开了序幕。
陈善的心也在跟着战场的气氛一起跳动!
张定边不愧是名将,在极度不利的局面下,依然展现出了惊人的指挥能力和战斗意志。
他利用陈汉舰队大型楼船数量较多、船体高大的优势,命令残余的艨艟斗舰紧紧簇拥着旗舰,形成一个密集的防御阵型。
如同一个移动的钢铁刺猬,不顾一切地向朱元璋水军的包围网撞去。
朱元璋那边显然也察觉到了陈汉旗舰的异动和陈军的拼命势头。
更多的吴军战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尤其是那种灵活迅捷的小船。
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不断贴近,用火箭、火铳攻击,甚至试图跳帮接舷战。
陈善紧紧跟在张定边身后,穿梭在箭矢横飞、火光四溅的甲板上。
他亲眼看到一支流箭“夺”的一声,钉在他刚才站立位置的木板上,尾羽还在嗡嗡颤抖。
一块溅射来的碎石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火辣辣地疼。
浓烟呛得他不住咳嗽,眼泪直流。
脚下的甲板黏糊糊的,全是尚未干涸的血迹和不知名的污物,好几次他都差点滑倒。
“保护太子殿下!”
张定边一边挥刀格开射来的箭矢,一边大声命令亲兵。
几个忠勇的士兵立刻举着盾牌,围在陈善周围。
陈善看着周围一个个倒下的士兵,听着他们临死前的惨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不再是历史书上的冰冷文字,也不是直播间里可以随意调侃的素材,这是真实无比的死亡和杀戮。
他两腿发软,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唯一的念头就是: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自己绝不能让朱元璋逮住!
“张将军!西南方,敌舰薄弱!
用拍杆!砸开他们!”
情急之下,陈善甚至脱口而出一些他从直播资料里记下的水战细节。
他知道张定边肯定懂,但这话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嘴里喊出来,显得格外突兀。
张定边果然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
太子何时懂这些了?但他此刻无暇深究,陈善指出的方向确实是个机会。
他立刻下令:
“右舷拍杆准备!给老子砸!”
巨大的拍杆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下,一艘试图靠近的明军小船瞬间被拍得粉碎。
突围的队伍终于艰难地向前推进了一小段。
然而,朱元璋显然不想放过这条大鱼。
对面阵中,一艘更加高大、悬挂着“吴”字王旗(此时朱元璋尚未称帝,仍用吴国公旗号)的楼船上,指令旗不断挥动。
吴军的围攻变得更加有层次,他们不再一味强攻,而是不断用小船骚扰。
消耗陈汉军的体力和箭矢,同时用更大的战舰封堵住关键的突围路线。
“朱重八……他是铁了心要留下我们啊!”
张定边咬牙切齿,脸上血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显得狰狞无比。
陈善的心不断下沉。
历史的惯性如此巨大吗?
张定边就算再勇猛,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真的能逃出去吗?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偏将连滚爬爬地跑来禀报:
“大帅!不好了!后军……后军彻底溃散了!
朱军战船正在包抄我们后路!我们……我们被围死了!”
绝望的气氛,如同鄱阳湖上浓重的夜色,再次笼罩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张定边,以及他身边那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年轻太子。
陈善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复杂情绪——有期待,有恐惧,也有若有若无的……怀疑。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增加活下去的筹码!
要是在路上自己还能努力逃一下,可这是在船上,往哪里逃,怎么逃?
跳水游泳?到处都是人,船,火,死的更快!
他的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扫视,突然,定格在一个被几个侍卫护着、
躲在船舱角落、瑟瑟发抖的年轻身影上。
那是他的二弟,陈友谅的次子,陈理。
历史上,正是张定边护着陈理逃回了武昌,并被拥立为帝。
陈理……他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而且,据说相貌和太子陈善,有几分相似?
心中一喜,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卑劣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陈善的脑海。
死道友不死贫道!就你了,哥以后会救你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对张定边低声道:
“张将军,如此下去,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孤……有一计,或可引开朱军注意,为我等赢得一线生机。”
张定边猛地转头,灼灼的目光盯着他:“殿下有何良策?”
陈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快步走到角落,一把拉起了惊慌失措的陈理。
“二弟!”
陈善紧紧抓住陈理冰凉的手,脸上挤出一种混合着悲壮、决绝和兄弟情深的复杂表情,语气沉重而急促,
“眼下形势,你也看到了!父皇崩逝,我军危在旦夕!
朱重八的目标是孤这个太子!
若孤被擒,陈汉顷刻覆灭,你我兄弟,还有这船上数千将士,皆无活路!”
陈理被他吓得脸色更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陈善继续他的表演,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哽咽:
“二弟!你与我容貌有几分相似,如今……唯有你,能替为兄,替陈汉,担起这份重任!
你换上我的袍服,乘另一艘大船,向南突围!
朱军必以为太子在那船上,主力必去追赶,如此,张将军或可护着为兄,从另一方向觅得生机!
此乃金蝉脱壳之计!”
他见陈理眼中满是恐惧和不愿,立刻又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口气:
“二弟!这不是为了为兄一人,是为了父皇的基业,为了我陈氏血脉不绝!
你若成功引开追兵,便是陈汉第一功臣!
将来……将来复位武昌,你便是孤的肱股之臣,你我共享富贵!
若……若有不测,为兄发誓,必为你报仇雪恨,光大我汉室门楣!”
“大哥,可是我害怕。。。”陈理还想再说什么就被陈善粗鲁的打断!
“别可是了!再可是朱重八的刀就砍到你的脑袋上了。。。”
连哄带吓,加上空头支票和道德绑架,陈善几乎用尽了他作为历史主播忽悠粉丝的所有话术。
他死死盯着陈理的眼睛,不给他任何思考拒绝的机会。
陈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哪经历过这个,早就被战场和父皇之死吓破了胆,又被陈善这番“国家大义”、
“兄弟情深”绕得晕头转向,虽然百般不情愿,但在陈善近乎凶狠的目光逼视下,以及周围亲兵(已经被陈善用眼神示意)的半强迫下,最终还是哆哆嗦嗦地点了头。
“大哥……我……我……”
陈理眼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