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明鉴!”
张定边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战意,
“此等轻快小船,倚仗速度欺近骚扰,若在开阔水域确难对付。
但此刻天色将明未明,湖面尚有薄雾,且此地水道相对狭窄,正是发挥我楼船巨舰威力之时!
末将有十足把握,只需分出两艘艨艟巨舰,辅以数艘斗舰策应,结成犄角之势,定能将其全数歼灭!
代价微乎其微,正好用朱贼的鲜血,祭奠陛下在天之灵!”
看到张定边如此有信心,陈善心中大定,同时也被这股悍勇之气感染。
他猛地一挥手,学着影视剧里看来的架势,沉声道:
“准!就依张将军之言!
命你即刻调遣精锐,给孤干净利落地吃掉这股追兵,扬我军威,先报此一小仇!
孤亲率主力,在前方为你压阵,待你凯旋,即刻全速返回武昌!”
“末将领命!”
张定边抱拳,转身就要去点兵派将,看他那架势。
显然是打算亲自带队去冲杀一番,以泻心头之恨。
“慢着。。等等!”
陈善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出声喊住他。开什么玩笑!
你张定边是我的“指定安全带”,你跑去前线拼命,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办?
这茫茫鄱阳湖,到处是战场,朱元璋的大军说不定就在附近,我可不能让你离开我视线!
张定边疑惑地回头。
陈善脑子飞速旋转,赶紧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脸上挤出关切的神色:
“张将军!你乃三军统帅,肩负护送孤与全军突围之重任,岂可轻涉险地?
杀鸡焉用牛刀!
对付区区十余小船,何须爱卿亲自出马?
派一心腹得力干将前去足矣!
将军还需坐镇中军,统筹全局,以防朱贼另有诡计!”
他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既体现了对张定边的倚重和爱护,也强调了全局观。
张定边愣了一下,看着陈善脸上那不容置疑(主要是紧张)的表情,略一思索,也觉得有理。
自己若离开旗舰,万一太子这边出点意外,或者遭遇敌军偷袭,确实不妥。
“殿下思虑周全,末将遵命!”
张定边不再坚持,转头喝道:
“张雄听令!”
一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将领应声出列:
“末将在!”
“命你率‘破浪’、‘斩涛’两舰,并四艘斗舰,迎击后方追兵!
务必全歼,扬我大汉军威!”
“得令!”
张雄脸上露出狞笑,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去。
看着张雄带领几艘战船调转船头,如同猛虎出柙般扑向那十几艘明军走舸,陈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重新紧紧站回张定边身边。
安全感,又回来了。
张定边则不再关注后方那场在他看来毫无悬念的小规模战斗,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指挥全军突围上。
他站在船头,如同磐石,不断发出指令:
“左舷注意水流!舵手稳住!”
“前方有浅滩暗礁区,引水官精准导航,各舰保持距离,依次通过!”
“弓弩手戒备两侧,防止敌军小股水鬼凿船!”
“了望哨瞪大眼睛,有任何敌情,立刻来报!”
他的命令清晰、果断,每一项都切中要害。
在他的指挥下,这支伤痕累累的逃亡舰队,虽然速度不快,但阵型保持得相对完整。
像一条受伤但依旧警惕的巨蟒,在复杂的水道和渐散的晨雾中,艰难而坚定地向西北方向蠕行。
陈善在一旁仔细观察,心中不得不佩服。
这张定边,果然名不虚传!不仅仅是勇猛,这水战指挥也是一流。
他充分利用了陈汉楼船高大坚固的优势,在狭窄水道或遇到小股敌人时,就用船体硬撞,或者用拍杆、弩炮远程打击;
在相对开阔的水域,则命令舰队收缩,用密集的箭矢和火器组成防御网,让那些灵活的明军小船难以靠近。
有一次,三艘明军的快船利用速度优势,试图从侧翼穿插进来,直扑陈善所在的旗舰。
张定边临危不乱,下令侧翼的斗舰故意露出一个破绽,诱敌深入。
当那三艘快船以为得计,突入阵中时,张定边立刻命令旗舰和旁边的楼船同时转向。
用巨大的船身形成夹击之势,同时船舷两侧箭如雨下,滚木礌石齐发。
那三艘快船顷刻间就被砸得粉碎,船上的明军士兵连跳船的机会都没有,就葬身湖底。
“漂亮!”
陈善忍不住低声赞了一句。
这种经典的诱敌深入、关门打狗的战术,他在历史资料里看过无数次,但亲眼见到张定边在如此劣势下运用得如此娴熟精准,还是感到震撼。
这简直就是水上的艺术!
张定边听到太子的称赞,只是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反而更加凝重:
“殿下,不可大意。朱重八用兵狡诈,这或许只是试探。
我军当务之急,是尽快脱离鄱阳湖主战场,进入长江水道。”
果然,随着天色越来越亮,湖面上的视野逐渐开阔,逃亡的难度也开始增加。
虽然主力追兵被陈理那个“替身”引开,但朱元璋显然没有完全放弃对这支残军的追剿。
不时有零星的明军战船出现在视野边缘,如同幽灵般远远缀着,伺机发动骚扰性的攻击。
更有一些熟悉本地水文的明军小部队,利用复杂的水道和芦苇荡,发起突然的袭击。
每一次遭遇战,都让陈善的心提到嗓子眼。
他紧紧跟着张定边,看着这位猛将如何一次次化解危机。
有时是果断下令集火攻击,将靠近的敌船逼退;
有时是利用风向和水流,巧妙摆脱纠缠;
有时甚至是亲自操起强弓,一箭射杀试图跳帮的敌军悍卒。
陈善也在这个过程中,见识到了这个时代水战的残酷。
火箭点燃帆布,浓烟滚滚;拍杆砸下,木屑纷飞,人体如同破布般被抛飞;
接舷战时,刀剑碰撞的声音、垂死的惨嚎、落水者的扑腾声不绝于耳。
鲜血染红了船舷,也染红了下面的湖水。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强迫自己看着这一切。
既然来到了这个乱世,就必须适应。
他也尝试着提出一些建议,比如:
“张将军,可否多派小船在前探路,以免中伏?”
或者:
“我军伤员众多,是否可集中安置,派专人照料?”
这些建议大多是基于现代人的思维,有些被张定边采纳(比如探路),有些则被委婉拒绝(集中安置伤员在逃亡中不现实)。
张定边对这位太子偶尔冒出的“奇思妙想”似乎有些诧异。
但此刻也顾不上深究,只要不影响突围,他便从善如流。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后方传来了捷报。
张雄率领的舰队成功全歼了那十余艘明军走舸,击沉九艘,俘获两艘,毙敌无数,自身仅轻伤数十人,战船无损。
消息传来,残存的汉军发出了一阵低沉的欢呼,士气为之一振。
陈善也暗自松了口气,这第一步“立威”和“报仇”算是达到了效果。
他甚至在张定边的建议下,亲自对返回的张雄等将士进行了简短的褒奖,说了一番
“将士用命,重振汉威”的场面话,虽然说得有些磕绊,但总算把太子的架子撑了起来。
然而,好消息总是短暂的。
就在舰队即将驶出鄱阳湖核心区域,眼看就要进入相对安全的长江水道时,最大的危机,猝不及防地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