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军校的事务和军队改制初步走上正轨,陈善心中对刘猛这位突然崛起的将才愈发看重。
欣赏其才,亦想知其根底。
虽已派人调查过刘猛的背景——颍州富商之后,家逢剧变,携母妹逃难至武昌,为生计投军——但陈善总觉得,纸上的报告缺乏温度。
他决定亲自去看一看,看看是怎样的家庭,培养出了刘猛这样的人物。
既然决定重用,那便不可马虎!
这一日,他换上一身寻常青衫,打扮成游学书生的模样,只带了同样便装的张定边一人。
悄然出了宫城,往城南那片鱼龙混杂的平民区而去。
根据线报,刘猛一家就租住在此地一处简陋的院落里。
穿过狭窄、泥泞的巷道,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孩童的哭闹声、
妇人的呵斥声、以及隐约的鸡鸣犬吠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与庄严宫殿截然不同的市井画卷。
陈善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前世作为主播也见识过底层,但亲身置于这乱世的贫民窟,仍让他心中感慨,更坚定了要尽快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决心。
来到一座低矮的土坯院墙外,木门虚掩着。
陈善示意张定留在门外警戒,自己轻轻推门而入。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颇为整洁,角落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绿意盎然,显示出主人虽贫却不堕其志的品性。
此时,一位衣着简朴、鬓角已见星霜的妇人正坐在院中小凳上缝补衣物,神态专注而安详,这应该就是刘母。
而真正让陈善脚步一顿,呼吸几乎为之一窒的,是水井旁的那个身影。
一个少女正背对着他,俯身从井中提水。
她身形窈窕,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用木簪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或许是刚劳作完,又或许是天气微热,她直起身,抬手用衣袖轻轻擦拭额角的汗珠,顺势转过身来。
就在她转过来的刹那,陈善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那是一张怎样清丽绝俗的脸庞!
肌肤胜雪,因劳作而透着健康的红晕。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
最动人的是那双眼睛,宛如秋水寒潭,清澈明亮,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净,又似乎蕴藏着淡淡的哀愁与坚韧。
她显然刚洗净了脸,未施粉黛,却天然去雕饰,在这破败的院落里,仿佛一颗蒙尘的明珠,骤然拭去尘埃,绽放出惊心动魄的光芒。
陈善前世在网络时代见惯了各种美女,但那些精心修饰的容颜,与眼前这浑然天成的清丽相比,顿时显得苍白无力。
这是一种乱世中极其罕见的美,不带丝毫风尘气,只有书香门第浸润出的温婉与历经磨难而不折的沉静。
这少女,正是刘猛的妹妹,刘雨薇。
刘雨薇显然也没想到会有陌生男子突然闯入自家小院,吓了一跳,手中盛满水的木盆差点脱手。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带着警惕看向陈善,同时微微侧身,似乎想将自己藏起来。
她平时深知自己容貌易惹麻烦,出门总是刻意用锅灰弄脏脸颊,今日只因在家劳作,图个清爽才洗净了脸,万万没想到会被外人瞧见。
“姑……姑娘莫怕。”
陈善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连忙拱手施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有礼,
“在下……姓陈,名珩,游学途经此地,不慎迷失了方向,口干舌燥,冒昧闯入,想讨碗水喝。”
他急中生智,用了自己前世的本名“陈珩”谐音,化名“陈珩”。
他的声音清朗,举止彬彬有礼,加上面容俊朗,气质不凡(久居人上的帝王气度即使刻意收敛,也难以完全掩盖),确实不像歹人。
刘雨薇见他目光清澈,态度诚恳,心中的戒备稍减,但少女的羞怯让她不敢直视,微微低下头,轻声道:
“公子稍候。”
说着,她转身走进旁边的简陋厨房,很快用一只粗陶碗盛了清水出来,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递到陈善面前,依旧低垂着眼帘:
“公子请用。”
陈善接过碗,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两人都像是被细微的电流划过,迅速分开。
刘雨薇的耳根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陈善喝着那碗再普通不过的井水,却觉得甘甜清冽,胜过宫中美酒。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刘雨薇,见她局促地站在母亲身边,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他心中保护欲大盛。
这时,刘母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温和地打量了一下陈善:
“这位陈公子,看打扮是读书人?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她语气不卑不亢,虽身处困境,仍保持着大家风范。
陈善连忙放下碗,再次行礼:
“见过老夫人。
在下从江州来,欲往荆襄游历,增长见闻。”他顺势与刘母攀谈起来。
交谈中,陈善更加确定这户人家的不凡。
刘母言谈举止间透着良好的教养和见识,对时事虽不妄加评论,但偶尔几句,皆能切中要害。
陈善有意将话题引向颍州风物、诗词歌赋,刘母竟也能对答如流,甚至引经据典,可见家学渊源。
而刘雨薇始终安静地待在母亲身侧,偶尔抬头偷偷看陈善一眼,一旦与陈善的目光相遇,便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躲开,脸颊飞红。
陈善故意将话题引向她,问她是否也读过书。刘母代答道:
“小女雨薇,幼时也跟着她父亲和兄长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粗通文墨罢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和怜惜。
刘雨薇被点名,只得轻声细语地回道:
“只是略知皮毛,不敢当公子‘才女’之称。”
她的声音如同出谷黄莺,清脆悦耳,带着几分羞涩,更添韵味。
陈善笑道:
“在这市井之中,能保持读书习字之雅好,已是难得。姑娘过谦了。”
他趁机又问了几个不算太生僻的诗词典故,刘雨薇起初还有些拘谨,但谈到自己熟悉的领域。
渐渐放松下来,竟也能低声应和几句,虽然声音不大,但见解清新脱俗,令陈善刮目相看。
他心中惊叹,这刘雨薇,果然不负“颍州才女”之名,绝非徒有虚表。
她的美,是融于骨子里的书香气质,是历经磨难而不灭的灵秀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