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沉闷的撞击声。
实心弹擦着钱营长的腰侧掠过,带走了一大片血肉和内脏,余势未消地砸进后面的土里,溅起漫天尘土。
钱营长倒在地上,腹部一片血肉模糊,他看着被他推开的、
惊魂未定的士兵,又看了看周围悲愤的部下,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指向敌军的方向,嘴唇翕动
:“……大明……不亡……有我在……杀……”手臂无力垂下,气绝身亡。
一名哨官(连长)红着眼睛接替指挥,吼道:
“都看到了吗?营长为我们而死!
都给我活着!等会儿多杀几个吴狗报仇!”
通往后方的一条小路上,一支负责输送伤兵和补充箭矢的辅兵队伍遭遇了炮火延伸射击。
带队的一名姓孙的团长一边指挥队伍分散隐蔽,一边帮助抬担架的民夫躲避。
“快!把伤员抬到那块巨石后面去!”孙团长声嘶力竭地喊着。
就在大部分人员即将抵达安全区域时,一枚偏离目标的开花弹在队伍侧后方爆炸。
“小心!”
孙团长看到弹片朝着一名落在最后、
背着沉重箭箱的年轻辅兵飞去,他猛地冲过去,将那名辅兵连同箭箱一起扑倒在地。
“噗嗤噗嗤!”
数块灼热的弹片嵌入了孙团长的后背。
年轻辅兵挣扎着爬起来,看到长官背上恐怖的伤口和涌出的鲜血,吓得脸色惨白:“团长!团长!”
孙团长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抓住辅兵的手,断断续续地说:
“……照……照顾好我……家……老娘……陛下……属下……不能……尽忠了……”
头一歪,壮烈牺牲。
幸存的辅兵和民夫们含着热泪,将他与其他阵亡者的遗体暂时安置好,继续冒着炮火向前线输送物资。
这样的场景,在吴军持续近半个时辰的猛烈炮击下,在明军阵地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
一位姓李的游击将军(师长级别)在巡视防线时,被一颗直接命中指挥所的炮弹炸得尸骨无存。
三位都司(旅长)分别在不同的防御节点上,为了稳定战线、组织疏散而英勇殉国。
至于团、营、连、排级别的军官,伤亡更是惨重。
他们用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践行着对大明、对皇帝、对麾下士兵的责任。
吴军的炮火终于渐渐停歇。
不是他们仁慈,而是前方的明军阵地已被犁了一遍又一遍。
肉眼可见的工事几乎被夷为平地,更重要的是,常遇春认为,登陆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
江面上,吴军庞大的运输船队,在战舰的掩护下,开始如同嗜血的鲨鱼群,向着南岸蜂拥而来!
喊杀声再次震天响起,这一次,带着志在必得的嚣张与高傲。
在他们看来,经历了如此毁灭性的炮火洗礼,
对面的明军就算没有崩溃,也必然士气低落,伤亡惨重,不堪一击了。
湖口县城头,残破的帅旗下。
张定边缓缓放下手中的战刀,他脸上沾满了尘土,盔甲上也有几处被弹片擦过的痕迹,但他身形依旧挺拔如松。
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统计战损。提前保护好的手雷,弓弩都重新仔细检查一下,还能用的都收集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
参军很快报上初步数据,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悲痛:
“司令……初步统计,吴军炮击期间,我军阵亡……李游击(师长)以下,三位都司(旅长),团长、营长等中下级军官阵亡四十七人,士卒伤亡……恐逾八千之众……多处防线被毁,尤其是沿江前沿阵地……”
听到这一连串冰冷的数字,尤其是那些熟悉的名字变成了阵亡名单上的符号,
张定边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他迅速控制住了情绪。
他早已料到会付出代价,只是这代价,依旧沉重得让人窒息。
“知道了。”
张定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大多带伤的将领们——鲁致胜、
邓克明,以及一些临时被火线提拔上来的副手、参军。
“阵亡将领,由其副手即刻接替指挥!没有副手的,由尔等指定得力干将顶上!
告诉所有弟兄们,他们的长官没有白死!
吴军的炮火停了,该轮到我们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怒火与决绝:
“常遇春以为他的炮火能摧毁我们的意志?他错了!
他炸毁了我们的工事,炸不断我们的脊梁!
他炸死了我们的兄弟,炸不灭我们的仇恨!
现在,他们弃船登岸,想要和我们肉搏了!
这正是我们等待的机会!”
“你方唱罢,我登场!该我们来表演了!”
鲁致胜猛地一抹脸上的血污,吼道:
“司令!弟兄们太憋屈了!
就等着这一刻呢!定要让吴狗血债血偿!”
邓克明也咬牙切齿:
“妈的,轰了我们半天,真当我们是泥捏的?
是时候让他们尝尝咱们的刀快不快了!”
那些刚刚接替阵亡长官职务的中低级军官们,更是双眼喷火,他们亲眼目睹了上司、
同袍为了保护他们而惨死,心中早已憋足了一股与敌偕亡的戾气!
张定边看着群情激昂的部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传令下去!”
“第一,按照预定计划,前沿部队,依托残存工事和弹坑,
梯次阻击,节节抵抗,将吴军登陆部队放进来打!
充分利用我们对地形的熟悉!”
“第二,邓克明!你第九军预备队,立刻进入预设反击位置!
待吴军深入,兵力分散,士气稍懈之时,听我号令,从侧翼给本帅狠狠地打回去!”
“第三,鲁致胜!
你第七军主力,稳住核心防线,尤其是县城方向,绝不能让吴军轻易靠近!”
“第四,告诉北岸的幸文才,江面封锁已破,
让他见机行事,若南岸战事胶着,可伺机渡江,袭扰吴军侧后!”
“第五,”张定边目光森冷,
“把我们最后的‘家底’,给常遇春准备好!
让他好好‘惊喜’一下!”
“遵命!”
众将轰然领命,迅速奔赴各自的岗位。
明军阵地上,幸存的士兵们从废墟中、从焦土里、从同伴的尸体旁默默地爬了起来。
他们脸上带着硝烟、血污和悲恸,但眼神却如同饿狼般凶狠。
军官们低声传达着命令,整顿着有些散乱的队形。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复仇火焰在无声地蔓延。
他们迅速利用炮火造成的弹坑、倒塌的墙体作为新的掩体,检查着手中的刀剑、
弓弩,以及那些在炮击中提前保存下来的大量震天雷。
虽然狼狈,虽然伤亡惨重,但主力建制犹在,
战斗意志未曾磨灭,反而因战友的鲜血而变得更加坚韧和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