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私下里,流言四起。
很多人都怀疑,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目的就是为了除掉朱元璋头上的“太上皇”。
而执行者,很可能就是负责护送的康茂才,或者得到了朱元璋的默许甚至指使。
“瓜州沉舟”事件,成了元末历史上一桩着名的悬案。
无论真相如何,其结果就是,存在了十余年的龙凤政权,随着韩林儿的溺亡,正式宣告覆灭。
朱元璋头上最大的政治枷锁,就此解除。
韩林儿之死,标志着红巾军时代的彻底落幕,也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不管名声好不好听,老朱也算是有了和陈善平等对话的大义名份!
他彻底抛弃了韩林儿的包袱,可以全心全意地对付眼前的敌人——
最主要的,就是那个抢了他心中“大明”国号,并且正在南方迅猛扩张的陈善。
朱元璋心中默默安慰自己,为了扫清自己登顶帝位的最后障碍,有些脏事,不得不做!
要怪,就怪刘福通和韩林儿自己无能,还偏偏要挡在他朱元璋的路上!
“来人,传令!”
朱元璋补充道,目光再次投向西方,“派人密切关注武昌,福建的动向!给方国珍去封信!
看看陈善那小子,对北面这场大戏,有什么反应!”
他隐隐觉得,陈善绝不会安分守己。
北方的乱局,或也是那小子趁机扩张的机会。
自己也要给他添点麻烦!
与朱元璋北上救援同步的时候,那时陈善也没闲着!
武昌的皇宫,虽经陈善下令削减用度、崇尚简朴,依旧难掩其巍峨气象。
只是这宫阙的主人,此刻心思早已不在这高墙之内。
“陛下,车驾仪仗均已备妥,张雄将军亲率一万近卫精锐在宫外候旨。”
内侍躬身禀报。
陈善一身利落的骑射服,外罩寻常青色棉袍,若非眉宇间那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看上去倒像个出行的富家公子。
他最后看了一眼御案上堆积的奏章,对肃立一旁的丞相张必先和太师邹普胜道:
“二位爱卿,国事就托付给你们了。
日常政务,依律而行;重大决策,八百里加急送至行在。
记住,稳定压倒一切,新政推行,宁可慢,不可乱。”
张必先沉稳应道:
“陛下放心,臣等必竭尽全力,稳定朝局,推行新政。”
他是陈友谅旧臣,能力不俗,也是最早投靠支持陈善的几人之一。
邹普胜则略带担忧:
“陛下万金之躯,亲临险地,虽为体察民情、勘察地形,亦需万分小心。
南方瘴疠未清,陈友定、何真虽困兽犹斗,亦不可不防其狗急跳墙。”
陈善哈哈一笑,拍了拍腰间的佩剑(虽是装饰,但也锋利):
“太师多虑了。朕在武昌待久了,骨头都要生锈了。
正好借此机会,看看朕的大好河山,会会那些地头蛇。至于安全,”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有张雄和一万儿郎在,除非陈友定、何真倾巢而来,否则谁能近朕的身?”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更重要的是,朕要亲眼看看,那些写在纸上的政策,到底在民间是良药还是毒药。
尤其是前些时日,为了筹措军费和建设资金,发行的那个‘兴国国债’……”
邹普胜闻言,眉头也微微蹙起。
这“国债”之策,是陈善提出,言道可向民间借贷,以解国库一时之急,日后连本带利偿还,比单纯加赋税更“先进”。
想法是好的,但具体执行起来,似乎……
并不如预期顺利,甚至已有些不好的风声传来。
“陛下亲往体察,自是最好。”
邹普胜叹道,“有些事,非身临其境,难知其详。”
陈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出宫殿。
宫门外,阳光正好,张雄一身玄甲,跨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身后是军容整肃、杀气内敛的近卫军团。
他们没有打出皇帝的仪仗,旗帜也尽可能简化,更像是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护卫。
剩余大军也分散在不远处跟着!
“出发!”
陈善翻身上马,一声令下,队伍沉默而高效地开动,离开武昌,向南而去。
离了武昌,渡过长江,队伍进入岳州(今湖南岳阳一带)境内。
时值春夏之交,江南草长,群莺乱飞。陈善放慢速度,刻意行走在官道、乡间小路上。
放眼望去,洞庭湖平原水网密布,稻田初绿,生机勃勃。
他不时下马,与田间劳作的老农交谈,询问收成、税赋、生活状况。
起初,百姓见这队人马精悍,不敢多言。
但见陈善衣着朴素,态度和蔼,问的也都是家常里短,渐渐放下戒心。
“老爷是北边来的大商人吧?”
一个老农抹着汗,憨厚地笑着,
“今年雨水还行,秧苗长得不错。就是……就是这‘国债’……”
老农欲言又止,看了看陈善身后的护卫,缩了缩脖子。
陈善心中一动,和颜悦色道:
“老伯但说无妨,我们行商走南闯北,也想知道各地的行情。”
老农压低声音:
“好叫老爷得知,这‘国债’说是自愿购买,官府给凭证,以后能拿回本钱还有利息。
可到了下边,就变了味儿咯。
里长、甲长挨家挨户摊派,说是‘爱国债’,不买就是不忠,就是对抗朝廷新政!
俺家穷,哪有余钱?可还是被硬逼着买了五百文……
这五百文,是俺准备给娃扯布做夏衣的钱啊!”
陈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记得这份“兴国国债”的章程里,明确写着“自愿认购,严禁摊派”。
又走访了几处,情况大同小异。
地方官吏为了完成上面下达的“认购指标”,或者为了中饱私囊(毕竟经手就有操作空间),将利国利民的好政策,硬生生变成了变相的苛捐杂税。
富户或许还能承受,但对于刚刚分到田地,家底薄弱的普通农户而言,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抄作业抄歪了……”
陈善骑在马上,面色阴沉。
他来自后世,知道国债是国家融资的重要手段,但他忽略了此时的生产力水平、
民间财富积累程度,以及更重要的——官僚体系的执行力和廉洁度。
在信息闭塞、权力缺乏有效监督的古代社会,任何“好政策”都可能在执行环节变形走样,成为扰民、害民的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