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仁……是想疲敝我军?令我军疲于奔命!”
段功眉头紧锁,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对方的战术,与他以往经历的任何战斗都不同,灵活、高效、狠辣,专挑软肋下手。
与此同时,李才的第八军和李明道的第十一军,已如同两道鬼魅,
悄无声息地穿越密林,逼近了云南广南府,卡住了段功退回云南的几条要道。
刘进昭的西方野战军也在川滇边境摆出了进攻姿态,梁王接连收到告急文书,
惊疑不定,连连下令段功谨慎,甚至暗示他可相机撤退。
但段功已是骑虎难下。
此时撤退,不仅前功尽弃,损兵折将,更会在梁王和世家面前威信扫地。
他决定,必须寻求与陈友仁主力决战!
思明府(今南宁)外围,丘陵起伏,林木葱郁。
这里的喀斯特地貌造就了无数奇峰异洞,也成了伏兵与反伏兵的天然棋盘。
陈友仁的指挥部设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内,洞外藤萝垂挂,完美融入环境。
他面前摊开着精细的沙盘,上面插满了代表敌我兵力的小旗。
“段功不是庸才,”
陈友仁指着沙盘上代表段功主力的红色旗簇,“落鹰涧的试探证明他极为谨慎。
我军小股袭扰虽有效果,但想让他一头扎进我们的口袋,没那么容易。”
第五军军长陈荣,一个精瘦黝黑的汉子,接口道:
“总司令,段功像只老狐狸,鼻子灵得很。
我们放弃的那些外围据点,他虽占了,却派了重兵把守后路,主力始终抱成一团,缓缓推进。
想分割包围,难。”
第十三军军长铁牛,声如洪钟:
“怕他个鸟!
正面硬碰硬,我十三军也能啃下他一块肉!”
陈友仁摇头:
“铁牛兄,勇气可嘉,但陛下要的是全歼,不是击溃。
这三万段家军,尤其是那三千大理铁骑,是段功乃至梁王在云南统治的基石。
打散了,他们退回云南,凭借险要关隘,我们不知要费多少工夫才能拿下。
必须在此地,毕其功于一役!”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将:
“所以,我们要给他一个不得不钻,而且钻进来就出不去的‘口袋’!传令:”
“第一,陈荣,你的第五军,任务是‘粘’住他。
发挥你部山地机动优势,分成数百人一队的猎杀小组,日夜不停袭扰。
但记住,袭扰要有层次,前轻后重,让他感觉再往前努力一把,就能抓住我军主力决战!
把他往‘龙门坳’方向引!”
陈友仁的手指重重落在沙盘上一个形似龙门的山谷地带。
“第二,铁牛,你的十三军,立即秘密前出至龙门坳两侧制高点,构筑坚固防御工事,多备滚木礌石、火药包。
你的任务,就是当段功主力进入坳内后,死死扎住口袋底!
哪怕打到最后一人,也不许放跑一个!”
“第三,我的第二军,以及李才的第八军(已秘密运动到位),将作为预备队和突击力量。
第二军潜伏于龙门坳东侧密林,第八军潜伏于西侧。
待段功军全力攻击铁牛防线,阵型已乱,士气已疲之时,
听我号炮,两翼齐出,与铁牛部里应外合,彻底绞杀!”
“此外,”
陈友仁看向负责通讯的参谋,
“严密监视李才、李明道两部对云南方向的封锁,绝不能让一兵一卒援军过来,也不能让段功提前察觉退路已断!”
“此战关键,在于‘诱敌’与‘合围’!
各部务必严格执行计划,隐蔽接敌,迅猛出击!”
“是!”众将轰然应诺,眼中燃烧着战意。
段功大军在明军持续的“骚扰性后撤”中,艰难地向思明府方向推进。
尽管谨慎,但陈荣的第五军表演得极其逼真,那种“且战且退”、
“力有不逮”的姿态,逐渐消磨着段功最初的警惕。
这一日,大军行至一处相对开阔的河滩地,段功下令扎营休整。
中军大帐内,段功与麾下主要将领,以及他的两个侄子——段延庆和段正淳,正在议事。
段延庆约二十七八岁,面容冷峻,眼神阴鸷,左脸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为他平添几分戾气。
他沉默寡言,但心思缜密,擅用一柄铁杖,武功得段功真传,在军中以狠辣着称。
段正淳则年方二十,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世家子弟的傲气与跳脱。
他性情略显浮躁,好大喜功,但天赋不俗,一阳指已有相当火候,深受部分年轻军官拥戴。
“叔父,明军战力不过如此,为何我们不加速进军,直捣黄龙?”
段正淳有些按捺不住,
“整日这般慢吞吞的,何时才能建功立业?”
段功沉声道:
“淳儿,兵者诡道也。
陈友仁非易与之辈,如此轻易后撤,恐有诈。
延庆,你怎么看?”
段延庆用铁杖轻轻敲着地面,声音沙哑:
“明军袭扰,专挑我军软肋,组织严密,不像溃败之师。
他们在引我们去某个地方。
前锋探报,前方龙门坳地势险要,需加倍小心。”
段正淳不以为然:
“堂兄未免太过谨慎!区区山坳,能奈我何?
我大理铁骑一个冲锋,便可踏平!”
“冲动!”
段功斥道,
“为将者,当知己知彼!明军火器犀利,鄱阳湖之战,朱元璋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岂是幸致?
我三千铁骑虽勇,亦不可浪战!”
他顿了顿,“明日进军龙门坳,前锋加倍警戒。
延庆,你带一队精锐,先行探查两侧山岭。
正淳,你率本部人马,护卫中军左翼,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擅自出击!”
“是!”
段延庆躬身领命,眼神依旧冰冷。
段正淳虽有些不情愿,也只得应诺。
段功的布置不可谓不周到。
他深知山地作战,骑兵优势受限,因此将铁骑置于中军后方,作为战略预备队。
前锋和两翼皆以善于山地行走的步卒和土司兵为主,并配备了大量的盾牌和弓弩,以应对明军可能的远程打击。
然而,他面对的,是一支在陈善超越时代的军事思想指导下,完成了彻底改制。
拥有统一指挥、明确职责、以及初步体系化火器装备的新式军队。
更重要的是,陈友仁对地形的利用和战术的设计,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常规战争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