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慌,不能乱!”
陈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清晰的头脑。
我的基本盘还在,军队士气可用,新占之地正在消化,新式军械仍在不断改进和生产……
优势依然在我,但窗口期可能不长了。”
他走到案前,铺开纸张,开始奋笔疾书。
他需要重新评估形势,调整未来的战略方向。
是继续巩固防御,积蓄力量?还是主动出击,打破僵局?
与元廷有没有暂时合作的可能?如何利用其他势力对朱元璋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内侍恭敬的声音:
“陛下,时辰不早了,皇后娘娘派人来问,陛下是否安歇?”
陈善这才从繁重的思虑中回过神来,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沙哑着嗓子道:
“告诉皇后,朕这就回去。”
回到寝宫,烛光柔和,驱散了些许秋夜的寒凉。
皇后刘雨薇并未睡下,她身着常服,正坐在灯下做着女红,显然是在等待陈善。
她自小受到兄长的影响(其兄刘猛为东方野战军司令),性格中既有英气飒爽的一面,又不失女子的细腻温柔。
见陈善一脸倦容地走进来,刘雨薇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迎上,亲自为他解下沾染了夜露的外袍。
“陛下,可是为了江东之事忧心?”
她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关切。
作为皇后,她自然也能及时了解到重要的军政消息。
陈善叹了口气,在榻边坐下,没有隐瞒:
“是啊。张士诚败亡,朱元璋尽收吴地,其势大涨。
这天下格局,变得更快,也更复杂了。”
刘雨薇走到他身后,伸出纤纤玉指,力道适中地为他按摩着紧绷的太阳穴,柔声道:
“臣妾虽不懂军国大事,但也知道,陛下自登基以来,筚路蓝缕,历经艰险,方能创下如今这番基业。
湖口一战,更是震惊天下,让群雄侧目。
陛下之能,臣妾与天下臣民皆有目共睹。”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轻柔:
“朱元璋虽强,然我大明亦非昔日之陈汉。
陛下有张定边、刘猛等宿将效忠,有丞相、太师等能臣辅佐,更有三军用命,万民归心。
只要陛下保重龙体,沉着应对,我大明必能遇难成祥,克竟全功。”
感受着额角传来的舒适感和妻子温言软语的宽慰,陈善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握住刘雨薇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雨薇,有你在一旁,朕心甚安。”
陈善感慨道,
“只是,这担子确实沉重。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陛下是天子,承天命,御万民,担子自然重。”
刘雨薇依偎着他,语气坚定,
“但臣妾相信,陛下定能担得起。
无论前路如何,臣妾都会一直陪着陛下。”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军国大事,只是用这种默默的支持和温柔的陪伴,化解着陈善心中的焦虑与压力。
陈善将她揽入怀中,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纷乱的思绪渐渐平复。
是啊,既然历史已经改变,那么未来就由自己亲手来创造!
朱元璋固然强大,但他陈善,拥有这个时代无人能及的信息优势和超越时代的眼光,更拥有一批愿意追随他开创盛世的文臣武将!
“看来,是时候召集众臣,重新议定我大明的方略了。”
陈善望着跳动的烛火,眼中重新燃起了锐利和斗志,
“这盘天下大棋,才刚刚开始中盘搏杀呢!”
寝宫内,红烛泪残,更漏声断。
陈善轻轻将已然熟睡的皇后刘雨薇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挪开,为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然而他自己,却毫无睡意。
白日的消息如同冰水浇头,驱散了一切疲惫,只剩下清醒到近乎冰冷的思绪。
他悄无声息地披衣起身,没有惊动任何内侍,独自一人踱步至外间的暖阁。
这里没有点燃过多的烛火,只有案几上一盏孤灯,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晕,
勉强驱散着秋夜的寒意,却驱不散他心头的沉重。
他再次走到那幅巨大的、标注着如今各方势力疆域的山川舆图前。
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任何具体的城池关隘上,而是变得幽深而缥缈,仿佛穿透了这绢布与墨迹,
回溯着浩如烟海的华夏史册,剖析着那隐藏在王朝更迭、金戈铁马背后的,冰冷而残酷的历史规律。
“真正的农民起义……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陈善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在后世历史学界几成定论的判断,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沉重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缓缓箍紧了他的心脏。
他的思维,开始以一种超越这个时代所有智者的、
来自信息爆炸后世的角度,清晰地、一层层地剥开那历史的重重迷雾。
“首先,要定义什么是‘真正的农民起义’。”
陈善在心中给自己设问。
“那些被逼到绝境,活不下去的农民,揭竿而起,反抗暴政,要求土地,要求生存权——这,是它的内核,是它的正义性与生命力所在。
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黄巾军‘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黄巢‘冲天香阵透长安’,
李自成‘均田免赋’……他们喊出的口号,都直指当时社会最尖锐的矛盾,代表了最底层、最广大民众最朴素的愿望。”
“然而,”
他的思路陡然一转,变得无比犀利,“农民阶级自身的局限性,注定了他们难以独立完成构建一个新王朝的使命。”
“第一,缺乏先进的理论指导和长远的政治蓝图。”
陈善的思绪如同手术刀般精准,
“农民起义源于求生存的本能反抗,他们的目标往往是具体的、眼前的——打倒贪官,获得土地,吃饱饭。
但他们对于‘打倒皇帝之后,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新国家?
如何组织政权?如何发展经济?如何处理复杂的阶级关系?’
这些根本性问题,缺乏系统性的、超越旧有框架的思考。
他们的‘理想国’,往往带着浓厚的平均主义空想色彩,或者干脆不自觉地模仿、回归到旧的封建秩序上去。
李自成打进北京后,迅速腐化,拷掠百官,未能建立起有效的统治秩序,便是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