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元军下意识地试图分散,避免扎堆成为弩箭的靶子。
然而,就在他们阵型散开的瞬间,明军阵中又有了新的动作。
只见许多明军士兵从腰后或者身旁的木箱里,掏出了一个黑乎乎、
拳头大小、带着一根短小引信的铁疙瘩——手雷!
“投弹手——预备——投!”
随着一声令下,成千上百枚冒着青烟的手雷从明军阵中抛出,划出一道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了试图分散冲锋的元军人群中!
“轰!轰轰轰——!!”
比火炮单发爆炸稍弱,但更加密集、更加贴近的爆炸声连绵响起!
每一枚手雷的爆炸,都伴随着四溅的破片和冲击波,将周围的元军士兵炸得血肉模糊,倒下一片!
手雷的轰鸣,连环弩的嘶啸,以及元军士兵临死前绝望的惨叫,交织成了一曲冷兵器时代末路的挽歌。
陈友定呆呆地坐在马上,看着眼前这完全超乎他理解范畴的战斗。
他的士兵,勇猛无畏的士兵,甚至无法靠近敌人五十步之内!
他们就像是被无形之手玩弄的蝼蚁,在火器与弩箭的死亡交响中,一片片地倒下,化为齑粉。
这不是战斗,这是一面倒的、赤裸裸的屠杀!
当最后一枚手雷的硝烟散去,当连环弩的机括声渐渐停息,
战场上,还能站立的陈友定部士卒,已经十不存一,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尸横遍野,残存的士兵如同惊弓之鸟,蜷缩在尸体堆中,瑟瑟发抖,彻底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陈友定环顾四周,跟随他出城的两万八千余人,此刻还能喘气的,恐怕已不足两千,而且大多带伤。
他身边的亲卫也早已死伤殆尽。
一股彻骨的冰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不是他不努力,不是他的士兵不够勇敢,而是……
他面对的,根本是另一个维度的战争!他所有的勇武、谋略、
忠诚,在这种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啊——!!!”
极致的绝望和屈辱,让陈友定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凄厉长嚎。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跟随他多年的佩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陛下!臣无能!有负圣恩!唯有一死,以报君国!”
他泪流满面,就欲用力抹下。
“嗖——!”
一支狼牙箭破空而来,速度快得惊人!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陈友定持剑的手腕!
箭矢力道奇大,不仅穿透了护腕,更是将他整个手腕几乎钉穿!
“当啷!”佩剑掉落在地。
陈友定闷哼一声,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他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难以置信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只见明军阵中,东方野战军总司令刘猛,正缓缓收起一张强弓,脸上带着一丝嘲弄和冷意:
“想死?没那么容易!陛下要见你,你的命,现在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几名如狼似虎的明军士兵迅速冲上前,将因手腕剧痛和心力交瘁而几乎无法反抗的陈友定拖下马来,用牛筋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战斗,彻底结束了。
刘猛策马来到被捆成粽子、瘫倒在地的陈友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陈友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陛下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现在,跟我去见陛下吧。”
陈友定双目无神,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败了,一败涂地,甚至连求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他被明军士兵粗暴地架起来,推搡着,向着明军后阵,那架高大的了望车方向走去。
那里,大明朝的洪武皇帝陈善,正静静地等待着他这个顽抗到底的俘虏。
明军大营,中军帐内。
原本肃杀的氛围被一种微妙的寂静所取代。
陈友定被反绑着双手,由两名魁梧的亲卫押解着,站在帐中。
他低着头,神情灰败,手腕上被刘猛箭矢所伤的伤口已被简单包扎,但依旧有血迹渗出,染红了绷带。
败军之将,阶下之囚,他已然心死,只求速死,以全名节。
陈善坐在主位之上,挥了挥手。
两名亲卫躬身退下,帐内只剩下陈善、陈友定,以及如同铁塔般肃立在陈善身侧、手按刀柄、目光始终锁定陈友定的张雄。
陈善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友定。
这位曾经叱咤福建、令元廷倚为东南柱石的封疆大吏,此刻衣衫破损,发髻散乱,
脸上沾染着硝烟和血污,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场惨败而逝去。
良久,陈善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给陈将军松绑。”
张雄略一迟疑,见陈善目光坚定,便上前一步,用匕首割断了陈友定手腕上的绳索。
绳索落地,陈友定活动了一下僵硬疼痛的手腕,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言。
他并不认为这是仁慈,或许只是胜利者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看座。”陈善又道。
张雄搬来一个马扎,放在陈友定身后。陈友定身体微微一颤,依旧站着不动。
“怎么?”
陈善挑了挑眉,“陈将军是觉得,我大明连一个让败军之将坐下的气度都没有?
还是陈将军连坐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友定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被羞辱的怒意,但触及陈善那平静却深邃的目光。
那怒意又迅速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茫然。
他终究还是颓然坐下,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陈善看着他那副样子,心中也是暗叹。
这是个硬骨头,也是个被传统忠君思想禁锢至深的可怜人。
“陈友定,”
陈善不再用“将军”的敬称,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可知,朕为何独独留下你,又与你说这些话?”
陈友定沉默,他确实不知。
按照常理,他这种顽抗到底、
杀伤众多明军的敌酋,被俘后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押赴刑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因为朕欣赏你。”
陈善语出惊人。
陈友定猛地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善。
欣赏?欣赏他什么?欣赏他给明军造成了麻烦?
还是欣赏他这愚不可及的忠诚?
“朕欣赏的,不是你对元廷的愚忠,而是你这个人。”
陈善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能从一介布衣,凭借军功和能力,爬到福建平章的位置,统御一方,绝非庸碌之辈。
你治下的福建,在群雄割据、元政不纲的情况下,相比许多地方,
还算保有几分秩序,这说明你有治民之才,也并非全然不顾百姓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