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舆图上规划建设的港口和舰队:
“你看,我们要建港口,要造大船,要铸火炮,要养水师,要发饷银,要赈济百姓,要兴修水利……这一切,都需要钱!
海量的钱!
光靠田赋和抄家,是远远不够的,而且不可持续。
要开源节流,开源才是最重要的!”
“而沈万三这样的人,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财富,
更代表了一种能够汇聚财富、流通货物、创造价值的强大力量!”
陈善目光炯炯,
“若能得他真心辅佐,他的商业网络可以为我们筹措军需,他的船队可以为我们运输物资、开拓贸易,他的财富可以支撑我们进行大规模的建设!
他甚至能帮朕把生意做到南洋、做到西洋去,用贸易赚来的钱,反哺国内,实现良性循环!”
“这……”
刘猛听得似懂非懂,但隐约感觉到,皇帝所说的,似乎是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更加高明的强国之道。
“总之,你记住,”
陈善拍了拍刘猛的肩膀,
“得到沈万三,堪比得到十万精兵!不,在某些方面,甚至更重要!
待会儿他来了,你们都要以礼相待,不可因其商贾身份而轻视之,明白吗?”
“末将明白了!”
刘猛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但出于对皇帝的无条件信任,郑重地点头应承。
陈善重新坐回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望向厅外,充满了期待。
他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说服这位传奇的“财神爷”,
让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的“大明梦”添砖加瓦,甚至成为这宏伟蓝图中最重要的一块金融基石。
泉州城的天空,似乎因为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变得更加风云激荡。
陈善知道,他与沈万三的这次会面,或许将真正开启一个属于大明的、截然不同的海洋与商业时代。
泉州城,一处被明军严密“保护”起来的幽静宅邸内。
沈万三,这位名动江南的传奇巨贾,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装饰典雅却难掩压抑气氛的书房内来回踱步。
他年约五旬,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清瘦,穿着一袭质料上乘但款式低调的深蓝色绸缎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简单的玉带。
他的面容带着常年经商奔波留下的风霜痕迹,眼角有着细密的皱纹,
但一双眼睛却并未因年岁而浑浊,反而透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审慎,只是此刻,这双眸子里充满了焦虑与不安。
他保养得宜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眉头紧锁,心绪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流年不利,真是流年不利啊……”
沈万三在心中哀叹。
想他沈富一生,白手起家,凭借过人的胆识和精准的眼光,建立起横跨数省的商业帝国,积累了敌国的财富,被人尊称一声“沈万三”,何等风光!
可自从卷入这天下争霸的漩涡,便似踏入了泥潭,步步惊心。
当初他看好张士诚据守苏杭,富庶安定,便不遗余力地资助其对抗朱元璋,本以为能倚为靠山,保自家商业版图无恙。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朱元璋势如破竹,张士诚兵败自焚!
他沈万三还没来得及抽身,徐达的大军便已席卷江南。
那徐达,虽是一代名将,却也非迂腐之人,以“筹措军费”为名,毫不客气地从他这里“借”走了足足五十万两雪花银!
那可是五十万两啊!饶是他家底雄厚,也肉痛不已。
这还只是开始。
朱元璋虽未立刻动他,但沈万三心知肚明,自己身上早已打上了“张士诚余党”的烙印。
以朱元璋那猜忌刻薄的性子(沈万三通过渠道有所了解),秋后算账是迟早的事。
他在江南的产业,恐怕日后难逃被逐步蚕食乃至吞没的命运。
留在江南,无异于坐以待毙。
正是出于这份深深的危机感,他才在局势稍定后,便冒险乘船南下,来到福建,想探探陈友定的口风,
看看能否在这东南一隅,寻得一条退路,甚至为沈家庞大的资产,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新港湾。
他与陈友定接触过几次,此人虽是元臣,但务实,看起来比朱元璋那边似乎要好说话一些。
然而,命运再次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他这边还没和陈友定谈出个子丑寅卯,北边那个更年轻、更凶猛的小皇帝陈善,竟以雷霆万钧之势派刘猛打了过来!
明军攻势之猛,火器之利,远超他的想象。
眼看泉州岌岌可危,他心知不妙,立刻向陈友定辞行,想要趁乱离开这是非之地。
万万没想到,平日看起来还算讲道理的陈友定,关键时刻竟如此不讲武德,翻脸比翻书还快,
直接以“局势不明,为先生安全计”为由,将他连同他携带的大量金银细软、账册契据,一并扣了下来,软禁在这宅院之中!
这一扣,就是一个多月。
期间,他听着城外的炮火连天,感受着城内的恐慌蔓延,心中的忧虑与日俱增。
他既担心城破之后,乱军之中性命不保,更担心自己这庞大的财富,
会成为胜利者眼中最肥美的战利品,被一口吞掉,渣都不剩。
他也曾暗中分析过这个新兴的“大明”和它的皇帝陈善。
听闻此子年仅十六,却能在鄱阳湖大败后迅速稳住阵脚,改元建制,推行一系列闻所未闻却又狠辣果决的新政,
对内打压豪强世家毫不手软,对外征战则凭借犀利火器无往不利。
这等人物,年纪虽小,却绝非易与之辈!
他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前朝余孽”兼“敌对势力资助者”的商人?
是会像徐达那样直接勒索?还是像陈友定那样强行扣押?
抑或……有更不可测的命运?
沈万三心中忐忑,反复权衡。
投降新朝?
或许是一条生路,但这小皇帝的心思难以揣度,商人地位卑下,自古官字两张口,能否得到真正的尊重和保障?
他辛苦打拼一生的基业,难道就要这样拱手送入,甚至可能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就在他心乱如麻,患得患失之际,院外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
沈万三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来了!
书房门被推开,首先进来的是去而复返的陈友定,他脸色有些复杂,对沈万三拱了拱手:
“沈先生,陛下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