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覆盖油布?”
王保保眉头紧锁,心中疑窦更深。张定边绝非莽撞之人,此举必有深意。
可他究竟想干什么?在平原上结阵,就算有工事,又能抵挡几时?
难道他指望那点壕沟和拒马就能挡住十万铁骑的冲击?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又一匹快马疾驰入营,带来了南阳战场的噩耗——张思道八万大军惨败于陈龙之手,折损超过五万!
“废物!蠢材!八万人打不过两万人!李思齐手下尽是这等货色吗?”
王保保勃然大怒,气得脸色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张思道的惨败,不仅意味着西线牵制计划破产,更让他这边压力倍增。
他来回踱步,胸腔剧烈起伏,努力平复着怒火。
忽然,他停下脚步,脑中灵光一闪!
是了!
张定边一定是得知了张思道惨败的消息!
他见张思道的八万大军在自己的火炮面前不堪一击,便以为我王保保的军队也是如此!
他定然是骄傲自大,以为凭借火器之利,即便在野战中,也能像在南阳一样,轻松击溃我的铁骑!
他以为我是张思道那种废物吗?
他以为蒙古铁骑是那些关中步卒可以比拟的吗?
王保保越想越觉得合理,心中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轻视的愤怒和即将碾压对手的快意!
“哈哈!哈哈哈!”
王保保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杀意,
“张定边啊张定边!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竟敢如此小觑于我!你想野战?好!本王便成全你!
让你这老匹夫和你的六万大军,成为我蒙古铁骑蹄下的亡魂!
让你为你那可笑的骄傲,付出血的代价!”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帐内众将:
“传令全军!拔营起寨!前进五里,逼近明军阵地!
让儿郎们饱餐战饭,检查兵器马匹!明日拂晓,随本王出击,踏平明军,生擒张定边!”
“踏平明军!生擒张定边!”众将群情激昂,吼声震天。
王保保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铁骑冲阵,明军溃不成军,张定边授首的场景。
他心中的些许阴霾(包括张思道惨败带来的)都被这“必胜”的信念驱散。
他却不知道,他正一步步走向张定边为他精心准备的、名为“骄傲”的陷阱深处。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无声无息中,已然开始转换。
王保保为确保汝南决战万无一失,决定行一着险棋。
他召来麾下以勇猛着称,但性情贪婪暴躁的将领“秃鲁”,密令道:
“秃鲁,本王予你一万精骑,你须秘密南下,绕过汝南主战场,经朱元璋控制的颍州地界,寻机渡过淮河,直扑信阳!
记住,此行贵在神速,沿途尽量避免与吴军纠缠,更不可肆意劫掠,打草惊蛇!
你的任务,是搅乱张定边后方,若有机会,拿下信阳更佳!”
秃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但嘴上仍恭敬应道:
“末将领命!定不负王爷重托!”
然而,王保保深知秃鲁秉性,临行前又严厉告诫:
“切记!军令如山!
若因你贪功劫掠而贻误军机,本王定斩不饶!”
“末将明白!”
就这样,一支万人的蒙古铁骑,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悄然脱离王保保主力,向东南方向潜行。
初始几日,秃鲁尚能约束部下,偃旗息鼓,昼伏夜出,专挑偏僻小路,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颍州。
但进入颍州地界后,放眼望去,村庄相对富庶,田野稼穑繁盛,与饱经战乱的河南北部形成鲜明对比。
这些远离主战场的村镇,防备松懈,对突然出现的元军骑兵毫无准备。
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和看似唾手可得的财富,秃鲁麾下那些习惯了劫掠生涯的蒙古骑兵们,开始躁动不安。
军纪,在欲望面前,逐渐变得苍白。
起初还只是偷偷摸摸地抢掠落单的商旅,掳掠边缘村落的粮草牲畜。
秃鲁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看来,只要不影响行军速度,让儿郎们捞点外快也无妨。
然而,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难关上。
“将军!前面发现一个大庄子,里面堆满了粮食和布匹!还有好多娘们!”
一名斥候兴奋地回报,唾沫横飞。
秃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王保保的警告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被贪婪淹没。
“他娘的!弟兄们辛苦这么久,也该乐呵乐呵了!
传令,拿下这个庄子,休整半日!记住,动作要快!”
这道命令如同赦令,一万骑兵瞬间化身为土匪,咆哮着冲向了那个无辜的村庄。
哭喊声、狞笑声、房屋燃烧的噼啪声顿时响彻四野。
粮食被抢,财物被夺,妇女被掳,男子被屠杀……王保保
“避免冲突、快速通过”的军令,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类似的惨剧,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接连上演。
这支原本肩负奇袭任务的精锐骑兵,彻底沦为了烧杀抢掠的流寇。
他们的行军速度大大减缓,队伍也变得臃肿不堪,满载着抢来的物资和掳掠的百姓。
巨大的动静和冲天的烟尘,再也无法隐藏。
颍州守将冯胜,很快接到了元军入境并大肆劫掠的急报。
“啪!”
冯胜一掌拍在案几上,怒发冲冠,“秃鲁狗贼!
安敢犯我疆土,屠我百姓!王保保欺人太甚!”
“将军,元军骑兵彪悍,我军多为步卒,是否紧守城池,同时向吴王殿下急报求援?”
副将谨慎建议。
冯胜目光锐利,斩钉截铁道:
“守城?若任由鞑虏在我境内横行,荼毒生灵,我冯胜还有何面目见吴王?
有何面目对颍州父老?军人守土,岂能坐视?”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城北一处名为“落雁坡”的地方:
“此地为元军南下淮河必经之路,地势略高,可稍阻骑兵冲势!传我将令!”
“第一、第二卫所,一万五千长枪兵,即刻随我出城,于落雁坡结阵,阻击元军!”
“第三卫所及所有弓弩手、民壮,严守城池,接应百姓入城!”
“六百里加急,禀报吴王殿下颍州军情!”
冯胜深知,以步对骑,野外浪战,凶多吉少。
但他更知,若不迎头痛击,挫其锋芒,颍州乃至整个淮西都将永无宁日,吴王的威信也将扫地。
这一战,是为生存而战,为尊严而战!
落雁坡上,一万五千吴军长枪兵迅速结成一个巨大而密集的圆阵。
长枪如林,斜指前方,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每一名士兵都面色凝重,紧握枪杆,他们大多是本地子弟,身后就是家园父老,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