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张思道!”
王保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告诉他,朱元璋狼子野心,欲吞并天下!其若攻破大都,下一个便是陕西、山西!
唇亡齿寒!
请他看在同为元将(此时已顾不上强调河南王的身份)、同处险境的份上,若能出兵袭扰吴军侧后,或牵制河南明军,便是为大元、也为他自己立下大功!
事后,本王……不,朝廷必不吝封赏,陕西可由他永镇!”
这几乎是在承认张思道割据的事实,并许以空头支票,只求能多一分力量牵制朱元璋。
可见王保保此刻形势之窘迫。
“再派精干探马,不惜一切代价,潜入河北,查清徐达、常遇春的具体兵力、进军路线、目前位置!
本王要在进入河北之前,知道吴军到底到了哪里!”
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太原城瞬间被紧张和匆忙的气氛笼罩。
王保保的残军开始混乱而仓促地准备东进。
丢弃的营帐、损坏的器械随处可见,士兵们脸上写满了迷茫、疲惫和对未知前路的恐惧。
王保保站在太原城头,望着东方,那里是他的君父所在,也是吞噬一切的巨大战场。
他手中剑柄被握得咯咯作响,心中充满了悲愤、不甘,以及一丝穷途末路的疯狂。
“朱元璋……你想灭元?想当皇帝?
没那么容易!只要我王保保还有一口气在,就要跟你血战到底!
大都……本王来了!”
他放弃了整合山西、徐图再起的最佳时机,被迫带着一支伤痕累累的军队,踏上了救援大都、与朱元璋进行命运对决的凶险征途。
而他的身后,山西的军阀们正虎视眈眈,陕西的张思道冷眼旁观,河南的陈善则稳固着胜利果实。
天下这盘棋,因为朱元璋这步出乎意料的“北伐”,再次变得混沌而激烈起来。
河北南部,真定府(今正定)附近。
王保保率领着仓促集结、不足四万的残军(对外号称五万,以壮声势),日夜兼程,穿越太行山隘口,终于踏入河北平原。
一路行来,所见皆是吴军北伐过后留下的痕迹:一些州县易帜,但更多地方处于混乱或观望状态。
探马回报,徐达、常遇春主力约十万,正分路向北急进,前锋已过河间,直逼大都门户。
“王爷,吴军进展神速,我军疲惫,是否先在真定稍作休整,同时联络河北尚存的忠义兵马,再图进击?”
有部将谨慎建议。
王保保立马于高坡,望着北方苍茫的大地,脸上却是压抑不住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休整?大都危在旦夕,岂容耽搁!”
他冷哼一声,
“徐达、常遇春?不过是朱元璋手下的两条狗!
侥幸趁本王与张定边缠斗,偷取了些许城池,就敢妄称精锐?
我蒙古铁骑纵横天下时,他们还不知道在哪个田垄里刨食!
打不过明军,难道还打不过他吴军?”
汝南之败的耻辱,如同毒火日夜灼烧着他。
他将失败归咎于张定边火器之利和地形不利,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麾下的蒙古勇士真的不如汉人军队。
如今面对的是“传统”的吴军(在他认知中),他骨子里那种对以步卒为主的南方军队的优越感,再次抬头。
尤其是对朱元璋这个“背后捅刀”的奸贼,他恨意滔天,急欲雪耻。
“探马不是说,吴军分兵了吗?”
王保保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徐达在北,常遇春偏东?好!
他们敢分兵,就是找死!传令下去,全军加速,直插河间与沧州之间!
先打掉常遇春偏师,挫其锐气,再回头与徐达决战!
我要让朱元璋知道,偷袭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爷,小心有诈啊!吴军兵力占优,却故意分兵示弱,恐是诱敌之计!”
一位老成持重的将领忧心忡忡。
“诱敌?”
王保保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计谋都是虚妄!
本王麾下虽经挫折,仍有五万百战勇士,其中不乏黄金家族的精锐!
吴军多是步卒,野战岂是我铁骑对手?他们分兵,正好给我逐个击破的机会!
不必多言,执行军令!”
轻敌的种子,在愤恨与急于求胜的心态浇灌下,悄然发芽。
王保保忽略了士卒的疲惫,低估了徐达、常遇春的用兵之能,更未能冷静分析这“分兵”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
他一心只想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洗刷汝南之耻,震慑朱元璋,挽救大元。
就在王保保急不可耐地扑向河间方向时,吴军北伐的真正核心——徐达与常遇春,早已通过精妙的配合和缜密的布局,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北伐大军中军帐内,气氛肃穆。徐达沉稳如山,常遇春锐气逼人,两人面前摊开着河北的详细舆图,上面标记着各方势力的动态。
“报——!大将军,常将军!王保保残部已出太行,进入真定,正疾速向东,意图似在河间与我偏师(常遇春部)接触!”
斥候最新情报送达。
常遇春闻言,眼中战意大盛:
“果然来了!这王保保,败军之将,还敢如此托大,直冲我而来!
正好让他尝尝厉害!”
徐达却神色平静,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锦囊。
锦囊用料考究,封口处有特殊的火漆印记。
这是临行前,吴王朱元璋与首席谋士刘伯温亲手交给他的,叮嘱他当王保保主力出现并表现出急切求战心态时,方可拆阅。
徐达小心地拆开锦囊,取出一张素笺。常遇春也凑过来看。
只见上面是刘伯温亲笔所书的数行小楷,笔力遒劲,算无遗策:
“保保新败,心浮气躁,尤恨我趁虚北伐,必急欲求战雪耻。
其恃骑射之利,轻视我步卒,此其败因之一也。”
“可令遇春部明为偏师,暗藏精锐,于河间东南‘淤口淀’(虚构,参考白洋淀地区)一带,预设战场。
该地水网苇荡密布,不利骑兵驰突,却利我步卒设伏、火器发挥。”
“达公可率主力,隐于沧州以西‘长芦镇’(今沧县)附近,偃旗息鼓。
待保保轻敌冒进,与遇春接战,或被诱入淤口淀区域,达公则迅疾南下,断其归路,扼守隘口,与我形成夹击合围之势。”
“切记:勿与保保铁骑于平原旷野浪战。
当以地利困之,以火器耗之,以坚阵阻之,待其师老兵疲,人心惶惶,再以精骑突击,可获全功。
彼蒙古铁骑,溃败之胆犹在,新挫之锐未复,破之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