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安全屋内,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但屋内的三人却仿佛与那片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战斗的硝烟已然散去,但失去战友的悲痛,如同附骨之疽,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
苏晴默默地将一杯温水放在林辰手边,她自己的眼眶还带着未完全消退的红肿,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坚韧。她看着林辰,看着他比以往更加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化不开的疲惫与沉重,心中一阵抽痛。她知道,林辰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做出那个使用“还阳机会”拯救赵雪而非尝试复活赵磊的决定,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艰难千百倍。
王胖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罕见地没有捣鼓他的那些符纸法器,只是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手中那柄桃木剑。剑身光可鉴人,映出他胖脸上从未有过的肃穆与哀伤。赵磊的牺牲,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平日里插科打诨的保护色,露出了内里属于清虚观传人的那份责任与刚毅。他偶尔抬眼看向旁边临时医疗床上依旧昏迷,但气息已趋于平稳的赵雪,眼神复杂。既有对赵雪获救的欣慰,也有对赵磊再也无法归来的痛惜。
林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屏幕。阳间总负责人的权限已经完全激活,渡灵 App 的界面变得更加复杂,无数代表着待处理事务、资源调配、人员信息的图标在闪烁,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肩上。但他此刻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些上面。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赵磊魂飞魄散前的那一幕——那决绝的眼神,那声嘶力竭的救我妹妹……,还有那化作光点,彻底消散于天地间的身影。
还阳机会……他最终还是用在了赵雪身上。理性告诉他,这是最正确、最符合赵磊遗愿、也是对当前局面最有利的选择。赵雪体内的能量是个巨大的隐患,唯有还阳机会这种蕴含本源规则的力量才能暂时压制并转化。复活一个魂飞魄散的人,希望渺茫,且规则限制极大。
关于还阳机会的详情,林辰在获得时就已查阅过。这枚令牌由阴司本源规则凝聚而成,蕴含着极其庞大的生命源力和部分规则权限。它的核心功能是对目标进行状态重置,理论上可以逆转生死、修复因果。但令牌本身蕴含着严苛的限制——目标死亡时间不能超过七七四十九天,且魂魄必须相对完整。魂飞魄散者,三魂七魄彻底散逸化为天地间最基础的能量粒子,无法被令牌召回。此外,令牌一旦使用,会消耗掉复活的机会,却会留下一个隐藏的馈赠——**一次向阴司本源规则发起的权限**,可以询问一个涉及天地法则、因果轮回的核心问题。这个机会极其珍贵,甚至不亚于复活本身。
但情感上……那是对并肩作战的兄弟,一份无法偿还的亏欠。
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阵闷痛,那是魂魄深处因共鸣而产生的悸动。他下意识地运转起已然圆满的“无垢魂体”,一股温润平和的力量流转周身,才稍稍驱散了那份不适。这强大的魂体是赵磊用生命为他们换来的喘息之机,他不能沉溺于悲伤。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传入灵魂层面的提示音,从手机深处响起。不是普通的 App 推送,而是来自最高权限层的加密通讯频道。
林辰瞳孔微缩,点开了那条信息。
发信人代号:【钟馗】。
信息内容依旧言简意赅,却字字千钧:
“林辰,初步审讯结果不容乐观。夜罗核心‘噬魂魔种’具有极强的污染性与不灭特性,阴司常规手段难以彻底摧毁,目前仅能将其封禁。魔种与某个更深层次的‘坐标’存在共鸣。”
“根据共鸣波动溯源,现已确认,‘七星连珠’之夜并非蚀魂会计划的终结,而更像是一个‘引信’。真正的危机,源于阴司古老卷宗中记载的‘九幽之门’。”
“此门乃封印‘虚无’之关键。门开,则阴阳秩序崩坏,万物归于寂灭。魔种共鸣显示,‘九幽之门’的封印因夜罗之前的行动已大幅松动,预计将在百日后的‘至阴之时’彻底开启。”
“时间,不多了。”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冰冷残酷的现实和迫在眉睫的终极危机。
林辰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苏晴和王胖都察觉到了他气息的细微变化,同时抬起头看向他。
“怎么了?”苏晴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辰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们,让两人看清了那条信息。
王胖倒吸一口凉气,胖脸皱成了一团:“九幽之门?虚无?胖爷我在观里古籍好像见过只言片语……不是说那玩意儿早就被上古大能封死在忘川尽头了吗?怎么又要开了?还只剩一百天?!”
苏晴的眉头也紧紧蹙起,她虽然对阴司秘辛了解不如王胖,但“阴阳秩序崩坏,万物归于寂灭”这句话的分量,她听得懂。这已不再是某个城市、某个区域的危机,而是关乎整个存在根基的灾难。
“钟馗……有说具体怎么做吗?”苏晴看向林辰,目光锐利,已然进入了战斗状态。
林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他只给出了警告和时间。看来,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东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晴和王胖,最后落在赵雪安睡的侧脸上,“也是赵磊用命为我们争取来的……必须由我们去完成的使命。”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悲伤逐渐被一种更加沉重的东西所取代——责任。
拯救世界的责任,以及,为同伴复仇的责任。
“百日……”林辰喃喃自语,感受着体内澎湃却依旧需要时间熟悉和掌控的“无垢魂体”力量,又想到那神秘而危险的“九幽之门”,一股巨大的压力感扑面而来。
他知道,短暂的休整已经结束。从这一刻起,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然而,在他心底最深处,一个微弱的、不甘的声音仍在回响:难道,赵磊就真的这样……彻底消失了吗?用那枚蕴含着逆转生死规则的“还阳机会”,真的连一丝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念头如同鬼魅,在他做出决断后,依然悄然滋生。
就在林辰心潮起伏,努力将那份不切实际的希望压下时,他魂体深处,那枚已经消散的“还阳机会”令牌曾经存在过的地方,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段模糊到几乎无法捕捉的信息碎片,仿佛来自遥远阴司深处的回响:
“……规则……并非绝对……魂飞……魄散……亦非……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