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命运的总谱
观测室的二十分钟休整，短暂得如同星舰外掠过的一颗流星。高效神经修复剂发挥了作用，沈清辞脑海中的刺痛感消退大半，虽然精神力依旧处于低谷，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思考与行动能力。陆承的伤口被紧急处理包扎，苏芮和林蔓也勉强平复了情绪。
然而，“寻”那番如同夜曲低语般的警告，却像冰冷的露水，渗入了每个人的心底，带来挥之不去的寒意。看似给予力量的存在……关注本身就是束缚……捕猎的前奏……这些话指向性过于明显，几乎将矛头直指这无限世界背后那无形的规则，以及……规则可能的化身。
“寻”没有再提及这个话题，他检查完控制台的数据，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了几分。“情况比预想的更糟。舰桥区域的能量信号极其微弱，而且……很不稳定。备用能源似乎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基础功能。”
他调出了一幅模糊的星舰结构图，指向代表舰桥的A-01区域。“主通道完全被能量乱流封锁，物理隔绝。我们只能走应急通道，穿过位于A-03区的‘核心数据库阵列’机房，从那里的维护井垂直上行，才能抵达舰桥下层甲板。”
“数据库阵列？”苏芮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词，“那里应该存储着星舰的所有航行日志、研究数据和……或许包括灾难发生时的记录？”
“理论上是的。”“寻”点了点头，“但那里也是能量乱流的重灾区，而且数据库自身的防御系统可能还在部分运行。风险很高。”
“但这也是我们了解真相的唯一机会，不是吗？”沈清辞轻声开口，她的目光扫过结构图，最终落在那代表核心数据库的区域。在她此刻的感知中，那片区域并非死寂，反而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如同无数信息流交织而成的“嗡鸣”声，与她体内的【规则共鸣之印】产生着微弱的吸引。
这感觉，与之前在指挥家领域内感知能量网络时有些类似，但更加庞大、复杂，也……更加诱人。
陆承深吸一口气，扯动了伤口，眉头皱了一下，但眼神依旧坚定：“没得选。走吧。”
一行人再次踏上征途。A区的环境明显与下层不同，更加整洁，也更加……空旷死寂。银白色的金属墙壁反射着冰冷的光，空气循环系统运行得过于完美，几乎听不到杂音。只有偶尔从某些紧闭的舱门后传来的、细微的机械运转声，证明着这艘巨舰并未完全死亡。
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比下层区域的混乱更让人不安。
在“寻”的带领下，他们穿过数条回廊，终于抵达了一扇巨大的、铭刻着复杂数据流纹路的合金大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把手，只有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身份识别面板。
【核心数据库阵列 - A-03 | 权限等级：omega - 绝对限制】
“这里的权限……我无法直接打开。”“寻”尝试将手按在识别面板上，面板只是闪烁了一下红光，发出冰冷的拒绝音。“灾难发生后，最高权限可能被自动锁死，或者……被某种东西篡改了。”
苏芮立刻上前，取出数据连接线，试图物理接入面板旁的一个维护接口。“我试试看能不能绕过权限验证……”
就在这时，沈清辞向前一步，阻止了苏芮。她抬起手，没有去触碰识别面板，而是将掌心缓缓靠近那扇巨大的合金门。
“清辞？”陆承疑惑地看向她。
沈清辞没有回答，她闭上了眼睛。精神力如同触角般延伸出去，与体内的【规则共鸣之印】一同，轻轻“触碰”着这扇门，以及门后那片浩瀚的“信息之海”。
她再次“听”到了那独特的嗡鸣，比之前更加清晰。无数细碎的光点——代表数据流的“音符”——在她意识的视野中飞舞、碰撞、组合。她“看”到了那坚固的权限壁垒，但也“看”到了壁垒之上，因为能量供应不稳和内部数据冲突而产生的……无数细微的“裂缝”。
指挥家让她学会了“阅读”能量规则，而这里，似乎是另一种形式的规则——信息规则的集合体。
她回想起“寻”的警告，关于“关注”与“束缚”。如果一味被动接受，或许终将落入陷阱。那么，主动出击，去理解，甚至去“介入”，是否就能撕开一丝挣脱的可能？
她的精神力，顺着那些感知到的“裂缝”，如同流水般悄然渗透进去。她没有试图去强行破解那坚固的omega权限壁垒，那无异于螳臂当车。她做的，更巧妙，也更危险——她在尝试理解这片信息海洋的“底层协议”，寻找其运行的基本逻辑，就像她之前理解指挥家的能量网络一样。
无数杂乱的信息碎片如同洪流般涌入她的意识：破碎的航行日志、断续的科研数据、混乱的船员生命体征记录……还有灾难爆发那一刻，刺耳的警报、绝望的呼喊、以及某种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虚空深处的恐怖低语……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身体微微摇晃，但她强行稳住了心神，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把住舵轮的船长，努力过滤着无用的噪音，寻找着关键的信息。
突然，一段被多次加密、标记为【最高禁忌 - 起源协议】的异常数据流，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段数据流如同一个坚固的“黑盒”，被层层包裹，但它散发出的“旋律”，却与周围所有的数据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本源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关键！
她将全部的心神集中，试图撬开这“黑盒”的一丝缝隙。【规则共鸣之印】在她意识中灼灼发光，与那“黑盒”散发出的本源气息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嗡——！”
一声只有她能“听”到的、低沉而宏大的鸣响，在她脑海中炸开！
那“黑盒”并未被完全打开，但一道细微的裂缝，确实被她用这种独特的“共鸣”方式，强行撬开了！
并非具体的数据，而是一段抽象的、如同定律般的信息，瞬间涌入她的理解：
【……个体命运轨迹并非随机……受初始参数（灵魂特质、因果纠缠）与环境变量（副本规则、系统干预）共同作用……其路径于高维层面可被观测及……预编写……】
【……“玩家”沈清辞，初始参数异常：灵魂波动与“本源”存在高度共鸣潜质……命运轨迹偏离预设模型……标记为“高优先级观察目标”……】
【……“玩家”谢寻（切片单位）……行为模式出现非常规偏移……与目标“沈清辞”互动产生不可预测变量……建议提升监控等级……】
【……终极协议：维系系统存在高于个体命运……必要时可对“高优先级观察目标”进行……引导、限制或……回收……】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黑盒”再次紧闭，甚至反噬的力量将沈清辞的精神力猛地推了出来！
“噗——”她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软软向后倒去。
“清辞！”
“沈小姐！”
陆承和“寻”几乎同时扶住了她。
沈清辞眼前阵阵发黑，大脑如同被无数根钢针穿刺，但那短短一瞬获取的信息，却如同惊雷，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命运可被观测和预编写？她是高优先级观察目标？谢寻的切片行为出现偏移？终极协议……引导、限制或回收？！
原来如此……所谓的无限世界，所谓的副本考验，本质上，竟是一个巨大的、编写和观测命运的牢笼！而她和谢寻，都不过是这牢笼中，比较特殊的“实验体”！
她之前的“介入”能力，她与规则的“共鸣”，非但不是恩赐，反而可能是加速她被“回收”的催命符！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难以维持清醒之时——
“咔……滋滋……”
那扇坚固的、标记着omega权限的合金大门，竟然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并非因为权限被破解，而是因为……在她刚才强行撬动“起源协议”黑盒，引发数据风暴和能量逆流的瞬间，似乎短暂地干扰了门禁系统最底层的能量供应！
门，开了。
但门后显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庞大机房。
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由无数流动的数据光带和破碎的星辰影像构成的、扭曲而混乱的空间。仿佛整个数据库的底层结构，都因为刚才那一下冲击而变得不稳定起来。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合成音，断断续续地从门内的混乱空间中传来：
【警告……核心数据库……底层协议受到……未知干扰……】
【检测到……高优先级观察目标……异常活跃……】
【启动……紧急应对程序……】
【执行……深度扫描……及……威胁等级……重估……】
冰冷的音调，如同死神的宣判。
沈清辞擦去嘴角的血迹，在陆承和“寻”的搀扶下，挣扎着站直身体，看向那门后如同数据地狱般的景象。
她撬动了命运的底牌，也彻底惊醒了……沉睡的猎手。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恐怕不再是简单的怪物袭击，而是来自这世界规则本身的、更加冷酷无情的……“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