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失落
那窸窣作响、令人牙酸的声音如同潮水般从黑暗的通道深处涌来,越来越近,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贪婪与恶意。
“后退!找掩体!”陆承低吼一声,一把将身边一个空的维生舱推倒,厚重的金属舱体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暂时构成了一个简陋的屏障。
沈清辞、苏芮和林蔓迅速躲到倾倒的维生舱后。沈清辞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更是因为一种源自本能的、对那即将出现之物的强烈排斥感。即使精神力被压制,她那独特的感知也在疯狂预警——危险!极度危险!
下一秒,噩梦具现化了。
无数只形态难以名状的生物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从通道口涌出!它们大小不一,小的如猎犬,大的近乎牛犊,身体呈现出一种流动的、闪烁着暗淡金属光泽的黑色,仿佛是由融化的沥青和破碎的机械残骸混合而成。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不断开合、布满螺旋利齿的吸盘状口器,以及多条如同镰刀般锋利、由某种暗能量构成的节肢。
它们移动的方式诡异而迅捷,时而在地面爬行,时而利用节肢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弹射,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猩红色的光点——或许是它们的眼睛——在流动的体表若隐若现,锁定了维生舱后的幸存者们。
“虚空掠食者……”苏芮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音,她认出了这些怪物,与上一艘星舰中的敌人同源,但似乎……更加原始、更加狂暴。
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这里。第一波怪物已经扑到了近前!
“保护好她们!”陆承对沈清辞喊了一声,猛地从掩体后跃出!他虽然失去了惯用的能量武器,但前消防员强健的体魄和丰富的战斗经验仍在。他侧身避开一只掠食者的扑击,右手手肘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怪物的侧腹,传来令人满意的骨裂声,同时左手抓住另一只掠食者挥来的能量节肢,怒吼一声,凭借蛮力将其狠狠掼在地上!
但掠食者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它们的甲壳异常坚硬,能量节肢更是锋利无比。陆承的攻击虽然凶猛,却难以短时间内造成致命伤害,反而被更多的怪物缠住,险象环生。
一只掠食者利用同伴的掩护,猛地从天花板扑下,目标直指正在试图用拆卸下来的金属管自卫的林蔓!
沈清辞瞳孔一缩!她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踏出一步,没有武器,她便凝聚起那被严重压制后仅存的一丝精神力,混合着强烈的生存意志,化作一记无形的、微弱却精准的“冲击”,狠狠撞向那只掠食者头部猩红光点最密集的位置!
“嘶嘎!”
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扑击的动作明显一滞,仿佛被无形的锤子砸中了脑袋。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噗嗤!”
一截尖锐的、由不知名金属零件磨制成的简陋长矛,从侧面猛地刺入了这只掠食者相对脆弱的颈部连接处!是苏芮!她不知何时拆解了附近一个控制面板的部件,制造了这柄原始的武器。
墨绿色的、带着刺鼻酸味的血液喷溅而出。怪物挣扎着倒地。
“谢谢……”林蔓惊魂未定。
“节省体力!攻击它们的关节和口器内部!”沈清辞急促地喊道,她的脸色因再次动用精神力而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观察到,这些掠食者虽然狂暴,但攻击模式似乎缺乏组织,更像是依靠本能狩猎。
战斗惨烈而短暂。依靠着陆承的勇猛,沈清辞那关键时刻的微弱干扰,以及苏芮和林蔓逐渐克服恐惧后的辅助,他们勉强将这一波大约十几只掠食者击退,留下了几具尚在抽搐的怪物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酸腐气味。
每个人都挂了彩。陆承的手臂和后背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苏芮和林蔓也多有擦伤和淤青。沈清辞则因为精神力的反噬,头痛欲裂,几乎站立不稳。
“这样下去不行……”陆承喘着粗气,撕下制服袖子草草包扎伤口,“怪物数量不明,我们缺乏武器和补给,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系统说的‘应急岗位’。”
“去舰桥,”沈清辞扶着冰冷的舱壁,声音虚弱却坚定,“那里是飞船的中枢,一定有我们需要的信息和……可能的武器权限。”
这是目前唯一看似合理的目标。
稍作休整,处理了最严重的伤口后,四人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充满血腥味的休眠舱室,进入了那条怪物涌出的通道。
通道内更加昏暗,只有墙壁底部微弱的应急指示灯提供着有限的光亮。地面上、墙壁上,随处可见干涸的暗绿色血迹和能量武器灼烧的痕迹,以及一些散落的、破损的个人物品,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惨剧。
“这艘船……到底经历了什么?”林蔓看着墙壁上一道几乎将合金撕裂的巨大爪痕,声音颤抖。
没有人能回答她。
在沈清辞那被压制的感知指引下(她尽量避免主动使用,更多的是依靠直觉和对危险的本能预警),他们避开了几个能量反应异常混乱或传来可疑声响的区域,在迷宫般的通道中艰难前行。
这艘“方舟号”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巨大,也还要……死寂。大部分区域电力中断,门户紧闭,如同巨大的金属墓穴。偶尔能通过一些破损的舱门,看到内部一片狼藉的景象——翻倒的桌椅、散落的文件、甚至是一些被破坏的科研仪器。
他们似乎是在生活区与科研区的交界地带穿行。
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沈清辞突然停下脚步,目光投向左侧一条更加阴暗、似乎通往更深区域的通道。她的眉心,那枚被封锁的【规则共鸣之印】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传递来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熟悉的“波动”。
那波动……带着一丝谢寻切片特有的气息,但更加微弱,更加……隐晦。与指挥家的优雅狂放不同,这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坚韧的感觉。
“这边。”沈清辞几乎没有犹豫,改变了方向。
“清辞?”陆承疑惑地看向她。
“相信我。”沈清辞没有多解释,率先走向那条阴暗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扇严重变形、仿佛被巨力从外部撞击过的气密门,门上的观察窗布满裂纹,一片模糊。门旁的控制面板完全熄灭。
陆承和苏芮合力,才勉强将扭曲的门撬开一道可供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型舰载实验室,但此刻已化为一片废墟。实验仪器东倒西歪,大部分都已损坏,各种颜色的不明液体和破碎的玻璃器皿洒落一地。墙壁上布满了焦黑的能量武器射击痕迹和……更多的、属于掠食者的爪痕与粘液。
而在实验室的中央,一个身穿破烂星舰工程师制服、背对着他们的身影,正半跪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把能量几乎耗尽的焊枪,对着一个打开的、布满复杂线路的设备面板,进行着徒劳的修复。他的动作专注而沉稳,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那个身影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地、极其警惕地回过头。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沾满油污的脸,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短发,眼神如同经过打磨的燧石,坚毅而冷静,带着一种长期处于危险环境中形成的敏锐。他的额角有一道已经结痂的疤痕,更添几分悍勇。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迅速扫过门口不速之客的四人,在沈清辞脸上微微停顿了一瞬(那停顿短暂得几乎像是错觉),最终落在他们手中简陋的武器和身上的伤痕上。
他手中的焊枪枪口微微抬起,对准了他们,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
“能活到现在,运气不错。”
他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腰间一个类似爆破索的装置上。
“我是这艘‘方舟号’的随舰工程师,你们可以叫我——‘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