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短暂的错愕之后，博日格德爆发出震天的狂笑。他用金刀指着城下那单薄的阵列，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蠢事，笑得前仰后合。
“疯了！这南朝的将军是疯了！”
“以步对骑？还是在平原上？他们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碾碎他们！把他们剁成肉泥喂狗！”
三千北蛮狼骑发出了野兽般的怪叫，用弯刀敲击着马鞍，用最污秽的语言咒骂着那群不知死活的步卒。在他们看来，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阿古拉催动战马，来到博日格德的战车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大帅，杀鸡焉用牛刀？让末将带五百人冲一阵，就能把他们撕成碎片！”
博日格德的笑声一收，那双浑浊的黄眼珠子里透出残忍的光。
“不。”
“我要三千人一起上。我要让城头上那个老太监，让大靖的皇帝看看，敢挑衅我博日格德的下场是什么！”
“我要用三千只铁蹄，把他们连人带骨头，都踩进这地里去！”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三千狼骑精锐不再叫嚣，他们伏低身子，双腿一夹马腹，组成一个巨大的锋矢阵，开始缓缓加速。
马蹄踏在冻土上，起初是零落的碎响，很快汇聚成奔腾的洪流。大地开始颤抖，无数的雪沫被震得跳起，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尘土与马匹的腥膻气。
那气势，足以摧垮任何一支军队的意志。
然而，城下的那三百人，依旧一动不动。
他们就像是钉死在大地上的三百根铁桩，任凭地动山摇，自岿然不动。
三百柄长达两米的陌刀，被他们死死地攥在手里。
赵琪站在第一排，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他能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那轰鸣的马蹄声像是无数面巨鼓在耳边擂响，震得他胸口发闷。
他甚至能看到最前面那些北蛮骑兵脸上狰狞的笑容和嗜血的渴望。
他想吐。
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挪动分毫。因为他身前的陈猛，站得像座山。
“稳住！”
陈猛的声音穿透了轰鸣的马蹄声，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五十步！”
骑兵洪流越来越近，那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四十步！
三十步！
战马喷吐的白气，骑兵身上铠甲的摩擦声，都已经清晰可辨。
冲在最前面的北蛮百夫长，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弯刀，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步卒被他的战马撞得四分五裂的场景。
就在这一刻。
陈猛动了。
他没有下达任何复杂的指令，只是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了一个字。
“斩！”
这个字，如同炸雷。
第一排的一百名陌刀手，做出了一个整齐划一到可怕的动作。
他们同时向前跨出左脚，身体微沉，腰腹发力，将手中那柄沉重的斩马刀，奋力向前挥砍出去。
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纯粹的力量。
一百道雪亮的刀光，在所有人的视野里连成了一道横贯战场的白色匹练。
噗嗤！
这不是一声，而是近百声血肉被利刃切开的声音，在同一时间汇聚成了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匹战马，连同它们背上那些不可一世的骑士，从半空中……断开了。
是的，断开了。
没有惨叫，没有悲鸣，甚至没有像样的碰撞。
战马的前半截身子还在因为惯性向前翻滚，后半截连着双腿却轰然跪倒。马背上的骑士，上半身连着脑袋和手臂飞了出去，下半身还牢牢地卡在马鞍上。
鲜血像是决堤的洪水，从那些平滑得诡异的断口处喷涌而出，将白色的雪地瞬间染成了一片赤红。
一时间，残肢与碎肉齐飞，内脏共鲜血一色。
那副人马俱碎的惨烈景象，形成了一道由血肉组成的墙。
整个战场，有那么一瞬间，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所有人都被这超乎想象的一幕给震慑住了。
紧随其后的北蛮骑兵，眼睁睁看着自己前面的同伴，连人带马，像豆腐一样被切成两段。那种视觉冲击力，让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肝胆俱裂。
战马的本能让它们恐惧。它们疯狂地人立而起，嘶鸣着，拒绝再向前踏入那片由同类尸骸铺成的修罗场。
“进！”
陈猛的第二个命令响起。
第一排陌刀手踏过脚下温热的血水和内脏，向前一步。
第二排陌刀手向前一步，补上了他们的位置。
第三排陌刀手向前一步，补上了第二排的位置。
三百人的方阵，如同一个整体，向前平移了一步。
他们踏过尸山，踩过血海，再次组成了一道纹丝不动的钢铁之墙。
这一下，比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刀，更让北蛮人感到恐惧。
这不是人。
这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冲！给老子冲过去！后退者，斩！”阿古拉在阵后疯狂地挥舞着马鞭，抽打着那些迟疑不前的骑兵。
然而，阵型已乱。
前面的骑兵想停，后面的骑兵却因为高速冲锋停不下来。
无数的战马撞在一起，互相踩踏，人仰马翻。
就在这混乱之中，第二波被逼上来的骑兵，冲进了陌刀的攻击范围。
“斩！”
又是同样的一声暴喝。
又是同样的一道白色匹练。
又是一片血肉横飞。
原本在草原上所向披靡的骑兵冲锋，在这堵移动的“刀墙”面前，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送死游戏。
赵琪浑身都被滚烫的鲜血浇透了，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流进嘴里，带着一股铁锈般的甜腥。
他已经感觉不到手臂的酸麻，也听不见耳边的惨叫。
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挥刀。
每挥出一次，眼前的世界就会清空一片。
每一次挥动，都有生命在他眼前被绞碎。
他感觉自己仿佛与手中那柄沉重的凶器融为了一体，变成了一个只会收割生命的怪物。
战车之上，博日格德脸上的笑容早已凝固。
他死死地抓着战车的护栏，骨节发青，那双浑浊的眼珠子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那是什么兵器？
那是什么军队？
他征战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步卒。那不是在打仗，那是在屠宰。
“撤……撤退！”
一个耻辱的字眼，从博日格德的牙缝里挤了出来。
然而，陈猛没有给他从容后撤的机会。
“突击！”
陈猛将手中的斩马刀向前一指。
三百人的钢铁方阵，开始缓缓加速。
他们不再固守，而是主动迎向了那片已经混乱不堪的骑兵阵列。
咚，咚，咚。
每一步，都踏着死亡的鼓点。
每一步，都让那片火海般的北蛮大军向后退缩一步。
战场上出现了这世上最荒诞的一幕，三百名步卒，追着三千名精锐骑兵在砍。
这场面，太过震撼，太过颠覆。
博日格德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狼狈地后撤了十里，才堪堪稳住阵脚。
他回头望去，只见那片曾经属于他的战场，已经变成了一片铺满碎尸的地狱。那三百个恶鬼，并没有追来，只是静静地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博日格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
他第一次，对一个南朝的将领，产生了这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
他喘着粗气，回到了自己的帅帐。
他没有理会那些前来请罪的将领，只是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偌大的帐篷里，只剩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