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高伟一边处理厂务,一边筹备与秦明丽的婚事,一边还时不时被脑海中罗珂出游前那惊艳身影和复杂眼神所困扰的间隙中,悄然流逝。
这天下午,高伟正在高家湾的厂办公室里核对账目,手机响了,是母亲王兰打来的。
“小伟,珂珂她们回来了!刚把宇轩送到家门口,车都没下,直接又带着她妈回县城了。”王兰的声音里带着高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高伟放下手中的笔,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回来了?这么快?他应了一声:“哦,好,我知道了妈。我一会儿忙完就回去。”
挂了电话,他却有点静不下心来了。罗珂直接把孩子送回了高家湾,连车都没下……这举动,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明确的界限感,似乎是在向他表明:假期结束,孩子归还,我们两清,互不打扰。这种姿态,反而让高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仿佛自己之前的那些担忧和叮嘱,都成了多余的笑话。
他索性放下账本,起身走出了办公室。夏日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他迈步朝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急切,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想快点见到儿子,还是想从儿子口中窥探一点关于罗珂这趟旅行的蛛丝马迹。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高宇轩清脆欢快的笑声和王兰慈爱的问话声。高伟推门进去,只见儿子正手舞足蹈地跟奶奶比划着,小脸晒黑了些,却显得格外精神,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高宇轩看到高伟,立刻兴奋地扑了过来。高伟一把抱起儿子,掂了掂,笑道:“哟,小子,玩美了吧?重了点!”
王兰在一旁笑着说:“可不是嘛,一路上吃得好玩得好,可不就长肉了。快跟你爸爸说说,都去哪玩了,看见什么好玩的了?”
高宇轩立刻来了精神,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述起来:“爸爸,我们去云南啦!坐了好大好大的飞机!天上都是云,像一样!我们还去了石林,那里的石头好奇怪,像大树,像动物!还有那里水可蓝可蓝了,我们坐了大船!还有古城,好多好多漂亮房子,还有好多好吃的……”
孩子词汇有限,但描述得绘声绘色,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高伟抱着儿子,耐心地听着,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的快乐,心里也感到一阵欣慰。这趟旅行,对孩子来说,确实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然而,听着听着,高伟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欲又开始蠢蠢欲动。他等儿子稍微停顿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地,用带着点戏谑的口气问道:“玩得这么开心啊?就你和你妈,还有姥姥三个人吗?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啊?”
高宇轩用力点头:“有啊!我们团里有好多小朋友呢!还有好多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我们一起玩游戏,一起吃饭!”
高伟心里嘀咕,这小子,没问到点子上。他换了个方式,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点引导的意味,贱兮兮地又问:“哦……人多热闹啊。那……有没有哪个叔叔特别好啊?比如……帮你和你妈拿拿行李什么的?出去玩,行李可沉了。”
高宇轩歪着脑袋想了想,很肯定地说:“有啊! 李叔叔和王叔叔都帮我们拿行李了!李叔叔还抱我来看风景呢!”
高伟心里一咯噔,还真有?但他马上意识到,跟团旅游,互相帮忙拿个行李,男士照顾一下带小孩的妇女,再正常不过了。他暗骂自己一句,怎么问得这么没水平。他不甘心,又试探着,把问题问得更直白了些,几乎带着点诱导:“嗯……那……有没有哪个叔叔,是专门陪着你妈妈……嗯,比如陪你妈妈逛逛街,说说话什么的?”
高宇轩似乎被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迷糊,他眨了眨大眼睛,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说道:“逛街?我们都一起逛的啊!妈妈、姥姥、我,还有李阿姨、张奶奶他们,我们一起逛了好多街,买了好多东西!叔叔阿姨们也一起说话啊!”
孩子天真无邪的回答,像一面镜子,照出了高伟问题的狭隘和可笑。他想要的答案,在一个孩子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高伟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羞愧和自鄙。
他这是怎么了?明明是自己提出的离婚,是自己选择了秦明丽,为什么还要像个侦探一样,拐弯抹角地从孩子嘴里打探前妻的隐私?罗珂有没有人陪,有没有开始新的感情,跟他高伟还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在意?又有什么资格在意?
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上心头。他放下儿子,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勉强笑了笑:“玩得开心就好,去跟奶奶洗把脸,爸爸给你拿好吃的。”
看着儿子蹦蹦跳跳地跑向王兰,高伟转身走到院子的水井边,用冰凉的井水狠狠洗了把脸。水珠顺着脸颊流下,带来一丝清凉,却无法浇灭他心中的烦躁。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深深吸了一口气。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思考的是如何尽快把县城的房子收拾好,如何筹备与秦明丽的婚礼,如何让母亲和儿子适应新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像个怨夫一样,纠结于前妻旅途中是否出现了新的护花使者。
可是,情感上,那种微妙的、不甘的、甚至带着点酸涩的占有欲,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里,不致命,却时时提醒着它的存在。也许,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之处?即使亲手结束了关系,看到曾经属于自己的人可能投入别人的怀抱,那种本能的、原始的反应,依然难以完全克制。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突兀。高伟竟然抬手,不轻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却让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王兰和孙子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惊讶地望过来。
“爸……爸爸,你怎么了?”高宇轩怯生生地问。高伟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儿子,有只蚊子。”他不能让孩子和母亲看到自己内心的狼狈和挣扎。他想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互不打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