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江坐在办公桌后,目光看似落在手中的报表上,思绪却飘回了那个让他始终如鲠在喉的婚姻开端。和马丽结合,表面上是搭伙过日子,但内心深处,他知道这婚姻从一开始就蒙着一层阴影——那个在小范围亲戚邻里间悄悄流传的、关于马丽“克夫”的说法。
当初他和马丽交往,完全不知道马丽克夫这种说法。。娶马丽,除了她人确实贤惠能干外,未尝没有一丝“我高长江命硬,不怕”的赌气成分,但更多的,是一种对自身条件的妥协和无奈。他一个二婚、条件一般、身体还曾有过隐疾的男人,又能挑剔什么呢?可“克夫”这两个字,像无形的诅咒,夜深人静时总会冒出来,让他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窝囊和恐惧:“难道我高长江,就只配找个‘克夫’的女人?她要不是因为这个,能看上我吗?” 这种念头,让他即使在马丽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也时常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
更让他自卑和难堪的,是自己的身体问题。当初雄风不振,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这桩绝对的隐私,却因为需要老丈人调理,变成了岳父岳母皆知的事情。每次去岳父家,面对老丈人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和丈母娘那份过分的、带着怜悯的关切,高长江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个需要被修补的残次品。他们越是小心翼翼不提,那种无声的“知晓”就越像芒刺在背。他总觉得,马丽嫁给他,或许也带着一种“反正他也有毛病,谁也别嫌弃谁”的无奈将就。这种想法,像毒菌一样侵蚀着他作为男人的那点可怜的自尊。
尽管后来身体在老丈人的草药和马丽的温存下奇迹般好转,但那段时间留下的心理创伤,那种被窥探、被怜悯、甚至在婚姻中被“降价处理”的感觉,并未完全消散。他在马丽面前,感激她的不离不弃,却也始终隔着一层无法言说的自卑。他努力扮演一个好丈夫,但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在质疑:这份婚姻里,有多少是真情,有多少是同病相怜的凑合?
然而,这一切晦暗的心绪,在黄梅进入公司后,似乎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宣泄口和补偿点。
黄梅的出现,截然不同。她不知道他过往的“不行”,不知道他妻子“克夫”的传闻,更不知道他曾在岳父母面前那份尴尬。在她眼里,他就是“高总”,是公司的副总经理,是给了她这份宝贵工作、在她人生低谷时伸出援手的“贵人”。
这种纯粹的工作关系,这种基于他当下职位和能力的尊重,对高长江而言,久违了,甚至前所未有。在黄梅面前,他不用背负过往的污名和隐疾,不用面对妻子家族那种知根知底带来的压力。他可以只是一个有能力、有决断、甚至带着些许权威感的“领导”。
黄梅对他的态度,更是极大地满足了他这种心理需求。她对他的吩咐响应迅速,执行认真,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仰慕。她会细心地记住他的工作习惯,提前泡好他喜欢的浓茶,在他遇到不熟悉的电脑操作时,会耐心地、不着痕迹地指点,绝不会流露出丝毫“这都不会”的轻视。这种尊重是具体的,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她汇报工作时的恭敬姿态,遇到难题时下意识地先来征求他的意见,甚至只是在他走进办公室时,那一声自然而清脆的“高总”。
这种被需要、被依靠、被纯粹地视为一个“有能力帮助他人”的男人的感觉,像一束光,照进了高长江因长期自卑而有些灰暗的内心。在黄梅这里,他找回了一种在婚姻和家庭中久违的、完整的男性尊严和价值感。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妻子“呵护”、被岳父“调理”的可怜虫,而是一个可以给予别人工作、可以指点别人迷津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种微妙的变化,高长江自己或许并未完全清醒地意识到,但他的行为举止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在公司里,他说话的声音更洪亮了,安排工作更果断了,甚至走路的步伐都变得更加沉稳有力。他开始更愿意待在办公室,处理那些原本觉得头疼的文书工作,因为那里有黄梅恰到好处的协助和那份让他舒心的尊重。
当然,他对马丽依然尽责,对岳父一家依然保持礼节。但内心深处,那个关于“克夫”的芥蒂,那份因隐私被窥探而产生的别扭,似乎在办公室这个新的环境里,在与黄梅这种清爽、不带历史包袱的互动中,得到了暂时的缓解和替代性的满足。他仿佛在这里,找到了另一个可以自由呼吸、挺直腰杆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