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病床上的高伟挂上点滴后,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呼吸也渐渐平稳,陷入沉睡,罗珂和高娟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下来。病房里暂时安静下来,只有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轻微声响。
罗珂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沉睡的高伟,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孩子和王兰。她走到病房外,拿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起了,传来王兰焦急的声音:“喂?珂珂啊!你可算来电话了!急死我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大清早跑出去,我让你娟姐问你,她也不给我回个信,我打她电话也不接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王兰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满。
罗珂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妈,没事,您别瞎想。是……是高伟,他昨天晚上喝多了点,胃不舒服,现在在医院呢,不过已经没事了,医生看了,就是需要住院观察两天。”她避重就轻,没提吐血昏迷的惊险情节。
“高伟住院了?!”王兰在电话那头惊呼一声,声音立刻拔高了,“严不严重啊?怎么回事啊就住院了?”
“妈,您先别急,真不严重,就是普通胃炎,在县医院消化内科。具体的等我回去再跟您细说。”罗珂安抚道,然后转移了话题,“妈,您现在方便吗?你用小火熬点小米粥,熬得烂烂的,多熬出点米油,我这边安顿一下,过会儿就回去拿。他这病得喝点软和的东西养养胃。”
王兰虽然满心疑惑和担心,但听罗珂语气还算镇定,也只好先应承下来:“行行行,我这就去熬粥!你这孩子,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早点说!我跟你爸都快急死了!你快点回来啊!”
“知道了妈,我很快就回去。”罗珂挂了电话,回到病房,对守在一旁的高娟低声说:“姐,妈那边着急了,我得先回去一趟,跟她解释一下,顺便把熬好的粥拿过来。这边你先照看着,我尽快回来。”
高娟点点头:“行,你快去吧,跟妈好好说,别让她太着急。这边我看着,没事。”
罗珂又看了一眼沉睡的高伟,这才转身匆匆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王兰和高长海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一见到罗珂进门,老两口立刻围了上来。
“珂珂,到底咋回事啊?高伟怎么突然就住院了?严不严重?”王兰拉着罗珂的手,连珠炮似的问道。
罗珂知道瞒不住,只好把早上接到王春兰电话,赶到高家湾发现高伟吐血昏迷,然后紧急送医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但刻意淡化了高伟酗酒的细节和自己的主动,只说是听说他不舒服过去看看,发现情况不对才送的医院。
即使如此,王兰和高长海也听得心惊肉跳。“吐血了?!我的天哪!这混账东西!怎么喝成这个样子!”高长海又气又急,跺着脚骂道。王兰更是红了眼眶,拍着大腿:“真是不让人省心啊!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可咋办!”
“爸,妈,你们别太担心了,医生说了,送来得及时,现在已经稳定了,就是需要住院治疗几天,好好养养。”罗珂连忙安慰,“粥熬好了吗?我给他带过去。”
“熬好了熬好了,在锅里温着呢!”王兰赶紧去厨房,拿出保温桶,仔细地盛满熬得浓稠喷香的小米粥,盖上盖子,递给罗珂,“快去吧,路上小心点。我跟你爸收拾一下,也马上就去医院看看!”
罗珂拎着保温桶,又匆匆赶往医院。王兰和高长海也简单收拾了一下,锁好门,心急如焚地赶往县医院。
等罗珂和王兰老两口先后赶到病房时,高伟已经醒了,正虚弱地靠在床头,高娟在床边陪着。令人意外的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消息已经传开了,村里有几个关系近的邻居和村干部,已经闻讯赶来探望,病房里站了好几个人,正七嘴八舌地关心着高伟的情况。
罗珂拎着保温桶走进病房,瞬间感受到了几道投射过来的、带着各种复杂意味的目光。有关切,有好奇,也有探究。她和高伟的关系,在村里本就不是秘密,如今她这个前妻出现在病房,忙前忙后,而合法的妻子秦明丽却不见踪影,这场景难免让人浮想联翩。罗珂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无数根针扎在背上,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硬着头皮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低声对高伟说:“妈熬了点小米粥,你趁热喝点。”然后,她转向高娟和王兰,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地说:“姐,妈,爸,你们陪着吧。我……我中午还得回去给宇轩宇涵做饭,下午还得去接他们放学。我先回去了。” 她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想要逃离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环境。
高娟看出她的不自在,点了点头:“行,你快回去吧,孩子要紧,这边有我们呢。”
罗珂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连多看高伟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看着罗珂匆忙离去的背影,高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走到病房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秦明丽的电话。她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通知秦明丽一声,毕竟她才是高伟法律上的妻子。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高娟皱了皱眉,又打了一遍,依旧如此。
王兰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说道:“我用我的打试试。”
王兰拨通了秦明丽的号码,这次,电话在响了几声后终于被接起了,传来秦明丽略显清冷的声音:“喂?妈,有事吗?我刚才在上课。”
王兰连忙说道:“明丽啊,高伟他……他住院了,在县医院消化内科。昨天晚上喝多了,胃出血,不过现在没事了,医生说要住几天院观察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秦明丽的声音传来,平静得几乎没有波澜:“哦,我知道了。” 没有惊慌,没有急切,甚至连一句“严不严重”都没问。
王兰愣了一下,只好说:“那个……你要是方便的话……”
“嗯,我中午休息时间过去看一下。”秦明丽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淡,“妈,我先挂了,还有事。”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王兰和高娟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发凉。
中午时分,秦明丽果然来了。她穿着得体的职业装,脸上化着淡妆,神情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淡漠。她走进病房,对王兰和高长海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走到病床前,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高伟,淡淡地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高伟看着她,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低声回答:“没事,好多了。”
秦明丽“嗯”了一声,在床边站了大概两三分钟,期间只是简单看了看输液瓶,并没有过多询问病情,也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然后,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我下午还有课,没请假,得赶回学校了。你好好休息。”说完,便转身对王兰和高长海说了句“爸妈,我先走了”,然后就离开了病房,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看着秦明丽离去的背影,高娟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对王兰抱怨道:“妈,你看她!这叫什么态度?!自己是老师就了不起了?罗珂不也是老师?人家罗珂忙前忙后,着急上火,脸都没洗就跑来了!她倒好,跟没事人似的,来了站几分钟就走,一点关心的样子都没有!装什么清高!”
王兰赶紧用眼神制止了高娟,示意她高伟还醒着,别说了。但高娟的话,却像锤子一样,一字不落地敲在了高伟的心上。他闭上眼,心里翻江倒海。
下午,罗珂安顿好孩子后,心里终究放不下,又来到了医院。她听说高娟和王兰为了守着高伟,连午饭都没顾上吃,心里过意不去,赶紧催促他们去医院附近的饭馆吃饭,自己留下来照看。
等王兰和高长海吃完回来,罗珂拿出一直温着的保温桶,倒出小半碗温热适口的小米粥,坐到床边,用小勺子一点点地喂给高伟。她的动作很轻,很耐心,一边喂一边轻声说:“慢点喝,医生说了,刚开始要少食多餐。”
高伟顺从地喝着粥,温热粘稠的米粥滑过食道,缓解了胃部的不适。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罗珂,她脸上带着疲惫,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心疼。再看看中午秦明丽那冷淡疏离的样子,高伟的心里,一种强烈的对比和触动,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
罗珂的忙碌、焦急、甚至有些狼狈的关怀,是那么真实、自然,带着一种烟火气的温暖。而秦明丽的冷静、得体,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带着一种刻意的距离感。在这一刻,高伟恍惚间觉得,或许……媳妇还是原配好。那种经过岁月沉淀、共同经历过风雨、甚至掺杂着怨怼却难以彻底割舍的牵绊,似乎比一纸婚书维系的关系,更加厚重和……贴心?
当然,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伴随着巨大的复杂和愧疚。秦明丽毕竟是他合法的妻子,虽然关系冷淡,但并无大错。而自己和罗珂之间,更是横亘着太多过往的纠葛和现实的重重障碍。但这次住院,两个女人截然不同的表现,无疑在他本就混乱的心湖中,又投下了一颗分量不轻的石子,激起了更深、更乱的涟漪。他默默地喝着粥,心情复杂难言。未来的路,他似乎找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