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此静谧。
无人说话。
琴酒总是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摩人心,在他好像示弱一般、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并且还另有算计。
不是他对先生没有信心。
而是他的信任永远达不到百分百。
只要还有那么一丝值得怀疑的地方,琴酒就会把它列入考虑。
他能容忍自己因使用过度而报废,死于敌人或者死于任务,却不能接受被丢弃——像一只丧家之犬那样。
组织如果那么做,只会把琴酒变成最可怖的敌人,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余晖,他也会不择手段的报复。
当然,组织不可能那样。
太浪费了。
起码朗姆肯定不会允许,先生么……
那时候距离比较遥远,琴酒也无从判断他的想法,但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应该是最有可能的选择。
琴酒和组织的联系已经过深,不可能分割。
但这辈子不一样。
尚且年幼的琴酒自认他的价值还不够。
他的代号还没有被正式重新赋予,不曾正儿八经的接触组织的其他基地和干部,也没做过什么任务。
虽然先生已经在心底认定他是Gin,但那是基于对上辈子那个琴酒的认识——他展现出的那些特质。
可实际上,他依然只是个孩子。
琴酒觉得,先生还是有那么一点可能,会及时止损。
不过对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他已经有所预感。
就算先生是那种比较难看穿心思的人,但多年相处,感情总会从细枝末节的地方表露出来。
他现在更像是用这种方式,来加深确认。
——先生对自己,越来越像是一个“人”了。
琴酒压下心里油然而生的一丝兴奋,这是一种改变位高权重者的喜恶而产生的征服欲和掌控欲。
略微的示弱,有助于他掩藏真正的情绪。
他在乌丸莲耶怀里微微抬头,墨绿的眼瞳带着探究和狩猎的兴致。
谁更在意,谁就会处于下风。
现在,至少在感情博弈上,他比先生更具优势。
因为琴酒能清晰的分辨出,乌丸莲耶刚刚的举动发自内心,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不过,那个温柔落在额上的轻吻,也确实让他心魂一震。
带着从未得到过的珍视。
有点古怪,但并不叫人恶心,反而会感到舒服。
琴酒的心情转而变得复杂微妙。
曾经因贝尔摩德而导致的心理阴影似乎没有发生作用,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吻的位置,以及它并不携带其他意味。
琴酒沉默的这一会儿,乌丸莲耶也在惊讶。
连莎朗小时候都没有被他吻过额头!
震惊的老先生从一百年前的记忆里翻找到幼年和妹妹相处的经历,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他跟琴酒的相处,已经可以比拟真正的血亲。
这次开怀畅谈,果然拉近了他们的心灵距离。
先生平复心情,在为琴酒吐露的消息担忧之余,又多出一丝距离拉近的愉悦。
他终于轻柔的开口,语气并不显得沉重。
“……怎么总是固执的用价值来衡量存在的意义,这并不准确,且有失偏颇。”
“都好些年了,还没发现自己的其他意义吗?”
这种态度,仿佛担心变成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倒琴酒的心防一般,显得格外柔和。
“哼。”
琴酒冷笑,举了个像是冷笑话一般的例子:“比如说,被您当成猫的意义?”
听语气,似乎已经恢复了?
又开始阴阳怪气,带着点嘲讽之意。
毕竟小阵的抗压能力一直很强。
如果不是他发现端倪,Gin压根不准备告诉他事实。
乌丸莲耶想了想,顺着男孩的话,煞有其事的道:“猫的寿命通常在12-15年,小阵起码比它们活的久。”
“那些真心喜欢猫咪的人,难道因为未来有一天宠物会死,就决定提前把它放生?太不负责任了,我可不会这么做。”
“……”
琴酒深吸一口气,本来是被先生的话噎住。
但那种轻微的憋闷却随着呼吸消融。
他忽然感觉肺腑间全是先生的气息。
主调是一种非常浅淡的薄荷水的味道,应该是洗涤剂残留,清清爽爽。
另外混杂着一点挥之不去的独特气味。
——不好形容。
非要说的话,或许像是苦咖啡苦味过去后,留下的一丝余韵?
醇厚,高雅。
很容易让人上瘾。
琴酒又不着痕迹的嗅了嗅,发现是错觉。
先生没有误把咖啡或者咖啡粉倒在身上。
彻底说开后,琴酒觉得整个人都轻松多了,类似于秘密被分担的舒适。
虽然对于解决问题无济于事,却总算不是那么沉甸甸的挤压在心底。
再加上他那种对先生征服进度条略微上涨、伴随而来的暗爽。
刚刚还有点生气又被乌丸莲耶用猫咪调侃,转瞬间琴酒就恢复了心平气和,甚至开始感到昏昏欲睡。
今天白天的游乐园之行,简直比任务还让他紧绷。
精神上的疲惫一旦懈怠,就会如潮水一般涌上,叫人只想打哈欠。
他彻底失去交谈的兴致。
“我要睡了。”
琴酒咕哝道,他往外移开稍许,拉远了距离,然后平平的躺在床上,飞快的让自己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他的神经在等另外那个人先睡着。
只有身边的气息变得平稳,潜意识才会发出进入深度睡眠的信号。
乌丸莲耶侧身看着黑暗中隐隐起伏的轮廓半晌,无声失笑。
还以为是小阵难得的需要他安慰的时刻,没想到说完后,琴酒比他还迅速的恢复正常。
这种所谓的“正常”和其他人相比,也算异常?
乌丸莲耶也平躺下来,脑海中思绪翻飞。
一时半点睡意都无。
离开纽约后,关于北方那个红色国家的后续,似乎就彻底断开。
没有人再询问琴酒的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乌丸莲耶本来一直按兵不动,毕竟他应该理直气壮,也该对另一方的后续不感兴趣。
——假如琴酒的身份真的清清楚楚,只是一个拥有部分欧洲血统的日本人的话。
做太多多余的事,反会让他的说辞站不住脚。
心虚才会试图遮掩。
因此乌丸莲耶只是小心翼翼的隐藏好自己,在研究所和KGb的视线外观察动静,却并未动手。
这里面唯一会引出琴酒的,只可能是鲍勃医生。
他们曾经在别墅见过一面,相似的特征或许会变成隐患。
在医生被KGb盯上后。
乌丸莲耶曾经考虑过悄悄将鲍勃灭口,但后来赤井务武和鲍勃的操作,却让cIA、FbI甚至mI6的视线都移了过来,一下子诊所附近成了火山口。
鲍勃迫不得已,直接逃跑。
乌丸莲耶见状也改了主意,因为鲍勃这么一逃,就彻底成了美利坚的黑户,也不可能再从苏俄那边,听到关于那个丢失的男孩的具体消息。
隐患基本解除。
现在,也只有乌丸莲耶还知道鲍勃的下落。
先生心中慢慢盘算,生出一个新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