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污司。
名字高雅，现实残酷。
乙字丁舍是贴着兽栏围墙搭建的一排低矮木棚，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野兽腥臊、粪便发酵与劣质饲料混合的恶臭，浓烈得足以让凡人瞬间昏厥。地面是夯实的硬土，混杂着污水和不明沉淀物，踩上去粘腻滑溜。几件沾满污垢、散发着馊味的灰布袍子胡乱丢在角落的草垫上，便是杂役的“制服”。
楚砚——或者说，杂役“刘阿土”——此刻正佝偻着腰，套着一身松松垮垮、散发馊味的灰布袍，拄着那根充当拐杖的烂木棍，站在满是污水的泥泞院子里。恶臭混合着他自身溃烂伤口散发的腥气，更加浓郁。他浑浊呆滞的眼睛低垂，看着泥地里蠕动的蛆虫，如同融入了这片污秽的背景。
带他来的是个满脸风霜、眼神麻木的瘸腿老杂役王五（丙字舍管事），草草交代了几句：
“你……乙字丁舍，戊区。”
“每天卯时初（5点）起，清理戊区兽栏污秽……十一个栏！巳时末（11点）前运到西侧废料坑！”
“未时（下午1点）再运一趟！”
“……不想死，离那几头‘黑炎蛮牛’远点……被踩死没抚恤……”
王五说完，如同完成了任务，拖着瘸腿一瘸一拐地走了，留下楚砚对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污秽工具（铁铲、木桶、破旧推车）和更浓烈的臭味。
目标：获取更核心情报！接近“星陨台”！
时间：仅剩三天！
身份：最低贱的杂役！活动范围受限！接触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如何突破？
贿赂！
但对象是谁？用何物贿？
楚砚冰冷的目光扫过肮脏的院子和远处兽栏。
目标锁定：管理戊区兽栏的——执役弟子（教习助手）！
这种底层管理者，地位不高，但掌管具体事务，信息渠道驳杂，监管松懈，正是最容易被利益撬动的环节！
贿赂品：他怀中疙瘩包裹深处，那块赵豹储物袋里的《蚀魂血煞丝（入门）》兽皮残卷！虽然风险巨大，但足以让任何一个炼气期的底层管理者心动！
计划成型！
楚砚如同真正的底层杂役，笨拙地开始了他的工作。
他选择清理的区域，恰恰是王五警告离远点的那几头“黑炎蛮牛”附近的兽栏。
这种妖兽高大如象，浑身覆盖着黝黑发亮的坚硬鳞甲，口鼻中喷吐着带有硫磺味的黑烟。性情暴躁，灵智低下，力量巨大，是戊区最危险的存在。但它们……有一个特殊癖好——厌恶潮湿泥泞的环境，排泄物极其恶臭且带有轻度腐蚀性，普通杂役唯恐避之不及，清理时往往敷衍了事。
楚砚的目标，就是此地！
他并未直接去找执役弟子。
而是……制造困难！等待上钩！
污秽星辰道基赋予他远超普通人的力量和对污秽环境的忍耐力。他将工作做得极其“标准”——污垢刮得干干净净，桶桶沉重污秽拖运得利落无比。但他故意让那几头蛮牛排泄物形成的、带有硫磺味的刺鼻污水，在推车经过执役弟子日常巡视的那条狭窄土路时，“控制不住”地溅射出来！量不多不少，正好形成一片刺鼻、滑腻、极其恶心的障碍区！散发着浓烈的、混合着硫磺和腐蚀性酸臭的气息！
果然！
未时（下午一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袍、腰间悬挂着代表执役弟子身份的青铜令牌、脸上带着浓郁倦怠和不耐烦的青年修士（李三），例行巡视到这条土路上。
他老远就闻到了那片污水区的冲天恶臭，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弄的？！想熏死老子吗？！”李三捏着鼻子，对着附近干活的杂役咆哮。
其他杂役噤若寒蝉，远远避开。
楚砚扮演的“刘阿土”立刻扔掉手中的破木桶，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泞里，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仙……仙师大人……息怒……息怒……小的……小的刚清理黑炎栏……不小心……滑了……污了仙师的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他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故意将身上溃烂伤口的气息和那刺鼻的硫磺恶臭混合散发出去，口中带着哭腔：“……小的……小的这就弄干净……”
说着，他挣扎着就要扑向那片污水区，动作笨拙迟缓，身上沾满污泥。
“滚开！别碰！”李三看着“刘阿土”那沾满污物和溃烂恶臭的身体要扑过来清理，更加恶心厌恶！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怒喝道：“谁他妈让你去清理黑炎栏的？！那几头畜生的粪水沾上了难洗又难闻！晦气！”
“王……王管事说……乙字丁舍……戊区……”楚砚抖得更厉害，头深深埋在泥里，声音带着哭腔，“小……小的新来的……不懂规矩……惹仙师生气……求仙师……宽恕……”
他在泥泞中“艰难”地摸索着，如同被逼到绝路的可怜虫，然后……极其“无措”地、仿佛无意中从怀里带出一张折叠得方正的、边缘略有些破损的兽皮！兽皮材质特殊，隐隐散发出极其极其微弱、但精纯阴寒的煞气波动！正是《蚀魂血煞丝（入门）》残卷！
他像是护着唯一的宝贝，慌忙想塞回去，但沾满泥水的手却让兽皮一角不小心展开，露出了上面扭曲诡异的血色符文和修炼图谱的一角！
嗡！
李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钉住了那张展开一角的兽皮！
煞气波动！符文图谱！这绝不是普通东西！至少是……邪道或秘传功法？！虽然只是入门残篇，但其精妙程度远超他所修的低阶学宫心法！这东西在黑市价值不菲！这新来的泥腿子……从哪搞来的？！
贪婪瞬间淹没了心中的厌恶！
但他毕竟在学宫底层混了几年，深知利害。强抢？万一被这泥腿子嚷出去，闹大了不好收拾！
必须让他“主动”献上！还得“合情合理”！
“咳……”李三脸上的怒意瞬间收敛，转化为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但眼神中的贪婪却藏不住，“……嗯，你叫刘阿土？”
“是……是……”
“新来的不懂规矩，情有可原。”李三刻意放缓语调，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那片污渍……确实臭了些。这样吧……”
他装模作样地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小皮袋里，摸出一块灰扑扑、边缘粗糙、几乎没什么灵光的下品废灵石碎块（从废料坑里捡的垃圾），极其随意地丢在楚砚面前的泥水里，如同施舍：
“……这是‘除味石’，埋进那粪水里半刻钟气味就能消了。念你初犯，拿着，就当本教习赏你的。”
“至于……你身上的气味……”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楚砚怀中那露出的一角兽皮，“……还是少沾惹这些来历不明的‘兽皮图样’为妙！拿回去当柴火烧了更干净！”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暗示和威胁：
给好处（废料灵石）了！
你那东西脏，容易惹祸，烧了最好！
烧了……那烧不烧的干净，谁知道呢？
潜台词：把兽皮“送”给我，保你平安无事！否则……
楚砚扮演的“刘阿土”如同听懂了弦外之音，脸上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感激！他连滚爬爬地将那块沾满泥水的兽皮——故意将关键的功法部分朝里折叠，露着没用的封皮——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般塞到李三脚下！
“谢……谢仙师大人恩典！！小……小的不敢藏这种脏东西……谢大人……谢谢大人！！”
磕头如捣蒜！
动作一气呵成！完美演绎底层杂役捡到“垃圾”献给“大人物”换取安全的卑微逻辑！
献祭！赃物销毁！合情合理！
无声的贿赂！
李三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动作快如闪电！脚尖极其隐蔽地一拨，便将那卷被污泥包裹的兽皮卷拢进宽大的袍袖内层！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惹人注意！脸上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施舍怜悯的表情。
“行了行了，起来干活吧！把戊区清理干净！下次再犯，定不轻饶！”
他轻咳一声，又恢复了那副疲惫不耐的模样，但脚步明显轻快了几分，绕过那片污渍区，扬长而去。
贿赂……成功！
一种最卑微、最不起眼、却又最安全的……底层“贿赂”新姿势！
楚砚如同真正的烂泥，缓缓从泥泞中爬起，继续他清理兽栏的工作。
浑浊的眼睛深处，冰冷如渊。
贿赂的开端已成。
下一个目标：
**清污司西侧废料坑深处……那份被王五随口一提的——“能压制怪味的硬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