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基斯今年六十七,种了一辈子地,从没想过自己能活过“神战年”。
那会儿天是黑的,地是裂的,天上掉火球,地下冒黑气。他亲眼看见赫拉的神殿塌了,波塞冬的海啸卷走半个村子,连德墨忒尔的麦田都烧成了灰。他抱着孙子躲在地窖里,以为世界要完了。
可现在,麦子又长出来了。
不是神迹,是人干的。
每天天没亮,就有一群穿灰衣的人从山脚的裂缝里走出来——走路没声,手里提着藤筐,往焦土上撒东西。阿基斯偷偷看过,像是土,又像是星屑,撒完没多久,草芽就冒出来了。
他不敢问,只敢在夜里放一碗清水在路边。第二天水没了,地上多了一颗灰白种子。他种下去,长出的麦子比往年还壮,穗子沉得压弯了秆。
村里人都说,那是“归墟的人”。
没人知道归墟在哪,或许,凡人永远也接触不到真正的归墟,但他们明白,这些模样怪异的神灵,想让他们这些凡人能好好生活下去。
阿基斯摸着新麦穗,对孙子说:“以后别拜神了。神打架,凡人遭殃。倒是这些灰衣人……像是真在乎咱们活不活得下去。”
青萝是第七批派往奥林匹斯的织界者。
她的任务很简单:修补大地灵脉,稳定法则残片,防止旧神力反噬。听起来玄乎,干起来就是体力活和技术活,挖沟、填壤、埋符、浇水。她手上全是茧,袖口沾着泥,和凡间村姑没两样。
今天她负责东坡那道深裂谷。那是堤丰被镇压时砸出来的,底下还残留着奥林匹斯本源的碎片,时不时喷出金光,把靠近的植物全烤焦。
她蹲下,从筐里取出星壤,这是归墟神树根系凝结的土,混着混沌本源,能中和旧秩序的僵化之力。再加点露水,调成糊状,一点点抹进裂缝。
“慢点,别急。”她低声念,“你们也想活,对吧?”
话音落,裂缝深处的金光微微颤动,竟缓缓退去。
绿芽从她指尖旁钻出来,嫩得发亮。
远处,几个孩子躲在树后偷看。青萝没赶他们,只是朝他们笑了笑。孩子们跑开了,晚上又在她歇脚的地方放了块烤红薯。
她吃了一口,甜。归墟没有红薯,只有苔藓和星露,自从几位大人回归之后,归墟不允许神灵打扰人类,她唯一见过的人类,还是年幼时,有一个误入她神域的凡人,但这次,他被璃月选中后来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凡人,也与他们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
赫拉站在议事厅废墟前,手里拿着一卷藤简。
这是今天的界务汇总:
南坡三村水源恢复,织界者已设净水阵;
波塞冬上报,爱琴海潮汐趋于平稳,建议开放近海渔汛;
哈迪斯来信,冥府与人间交界处亡魂躁动减少七成;
德墨忒尔化身送来新麦种,可抗旱耐贫瘠,已在试种。
她没坐王座,那东西早被玄麟下令拆了,说是“旧秩序的残渣”。她就在断柱上坐着,穿着普通的长袍,手腕上还戴着玄麟赠予他的手链—算是当年闯入她神殿的一点补偿。
归墟给她的权柄很明确:管理,不统治。她可以调用织界者资源,协调三界事务,但重大决策需报归墟核准。她不是神王,是“代行者”—一个有实权的看守人。
她,曾掌婚姻、生育、城邦,如今却要向一群凶兽汇报?但大势如此。
可三个月过去,她看明白了。归墟没抢她的权,反而给了她真正能做事的工具。以前她想帮凡人,得求宙斯点头;现在,她一句话,织界者就去修复世界。
今天下午,她要去南村主持新麦播种仪式。村民不知道她是赫拉,只当她是“归墟派来的管事”。她不纠正,反而觉得轻松。
“神的身份,”她对着金苹果树的新果低语,“或许本就不该高高在上。”
那棵树早已变了模样—树皮灰白,果实半透明,内里似有微光流转。它不再象征“神恩”,而是新生的见证。
利昂十五岁,父亲死于神战那年的海啸。
以前他恨波塞冬,觉得神明冷漠。可现在,他每天清晨都去海边捡贝壳。
不是普通贝壳,是灰白色的,轻轻一碰,里面会传出低语:“今日风平,可出海。”
他不信邪,试过一次。那天海面果然平静,他跟着老渔民撒网,捞回满满一船鱼。全村都轰动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归墟哨”—织界者留下的预警器。不靠神谕,不靠祭司,就一枚贝壳,实实在在保命。
今天他又捡到一枚,放在耳边听。
“午后有小浪,勿远航。”他跑回村子通知大家。老渔民拍拍他肩膀:“小子,你比祭司还准。”
利昂笑了。他不再恨神,也不再信神。但他信这枚贝壳,信那个看不见的“归墟”。
晚上,他在窗台种下一颗灰白种子—那是织界者给的谢礼。母亲说:“听说这树长大,能挡灾。”
他没说话,只是浇水时想:如果世界能这样慢慢好起来,神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
姜晁蹲在火堆前,锅里炖着鱼汤。
他刚从北境回来,洛基送了他一桶深海鳕鱼,说是“顾问津贴”。他没客气,全煮了,还加了德墨忒尔的麦芽糖“提鲜”,他说。
玄麟坐在旁边擦刀,头也不抬:“奥林匹斯怎么样了?”
“活过来了。”姜晁舀了碗汤递过去,“麦子长了,海稳了,连哈迪斯都说冥府清净了。最神奇的是,凡人开始自己管自己了—修路、分水、种地,不用等神开口。”
玄麟喝了一口汤,点点头:“这才是我们想要的。”
他们当初接管奥林匹斯,不是为了当新神,而是终结神权对凡世的干涉。归墟不提供庇护,只提供工具;不赐予恩典,只修复规则。
“赫拉做得不错。”姜晁说,“没搞复辟,也没摆架子。昨天她亲自下田教村民辨麦种,晒得脸通红。”
“神行是束缚,是枷锁”玄麟淡淡道,“他能明白这层意思,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春天来了。
奥林匹斯山不再是神战的伤疤,而是一幅正在愈合的画卷。
焦土上,麦苗成片;废墟旁,新屋初建;金苹果树的新果在风中微微发亮,映照出灰白光晕。织界者仍在忙碌,但脚步越来越轻,因为需要修补的地方,越来越少。
“我们该走了”
玄麟踏入了星空之中,朝着归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