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小时的净化场时效，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队伍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转移。那辆幸存的越野车被刘猛从山道旁的灌木丛里开出来——车体有明显的改装痕迹：装甲加固的车门、焊着尖刺的保险杠、车顶甚至装着一挺简易的遥控机枪（虽然弹药早已耗尽）。更重要的是，油箱是满的。
“他们的补给车应该就在附近，”刘猛检查着仪表盘，“这辆是侦察前锋，油料充足。”
顾九歌点头，目光扫过挤进车内的众人。越野车是七座，但他们有十一个人：开车的刘猛，副驾的顾九歌，第二排的张昀、苏晚和李莉，第三排的小陈、小赵和老王，再加上两个依旧昏迷的实验体被安置在放倒的第三排座椅后的行李空间——几乎是人贴人。
“坐稳。”刘猛挂挡，越野车咆哮着冲出山道，碾过地上残留的黑灰，朝着东南方向驶去。
车窗外，净化大网的银光正在缓慢黯淡。随着车辆远离山脉核心，那些被压制的污染迹象开始重新浮现：路旁树木的扭曲姿态，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以及远方地平线上偶尔闪过的暗红色流光。
顾九歌闭上眼，神识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她的感知范围因之前的消耗大幅缩减，但依然能覆盖半径一公里左右。在这个范围内，她“看”到了至少三股不同方向的能量波动——都在朝他们刚才所在的山脉移动。
“追兵不止一批。”她睁开眼，“‘摇篮’派出了多个搜索队，呈扇形包抄。我们离开的时机刚好，再晚半小时就会被合围。”
“他们怎么确定我们的位置？”张昀问。
“苏晚体内的法则碎片。”顾九歌没有隐瞒，“虽然被压制了，但它依然像个微弱的信标。距离足够近的话，‘摇篮’就能感应到。”
苏晚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这不是你的错。”顾九歌说，“而且，这个信标现在也是我们的优势——我们能提前感知到追兵的接近方向，从而规避。”
她看向手中那块暗红结晶碎片。碎片在微微发热，内部那团暗红光芒的脉动节奏，正随着他们远离“摇篮”而逐渐变缓。但当车行方向偏离东南时，碎片的温度会略微升高；当方向修正时，温度又会下降。
“它在指引方向。”顾九歌得出结论，“不是指向‘摇篮’，而是指向……其他子体聚集的地方。或者说，指向‘母体降临’的预备仪式地点。”
“那我们岂不是在往虎口里送？”老王声音发颤。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最重要的信息。”顾九歌将碎片收好，“而且，青云观就在这个方向上。林文远特意留下这个线索，说明那里一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越野车在荒废的国道上颠簸行驶。末日爆发才不到两天，这条连接城乡的主干道却已显露出被自然迅速回收的迹象：裂缝中钻出野草，撞毁的车辆上爬满藤蔓，偶尔能看到游荡的丧尸在路旁废弃的服务区里徘徊。
刘猛尽量避开主路，选择绕行乡间小路。但小路的状况更糟——有时会被倒下的树木或农民遗弃的农用车堵死，不得不下车清理。
第三次停车清理路障时，意外发生了。
---
那是一辆侧翻的运粮卡车，车厢破裂，黄澄澄的玉米粒洒了一地。几只丧尸正趴在玉米堆里，像在啄食——虽然它们早已不需要食物，但本能驱使它们重复生前的动作。
“绕不过去。”刘猛刹停车，皱眉看着前方狭窄的乡道，“得把它们清理掉，再把车挪开。”
张昀和刘猛下车，握紧武器。顾九歌也推门而出，但她的注意力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
洒落的玉米粒中，混着一些暗红色的、米粒大小的结晶颗粒。它们散发着微弱的污染波动，但更奇怪的是——它们在缓慢移动，像有生命般朝着同一个方向“爬行”。
“这是……”顾九歌蹲下身，捡起一粒。
结晶颗粒在她指尖挣扎，试图钻入皮肤，但被她的神血气息逼退。
“污染源在向生物组织以外的东西扩散了。”七七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这些玉米被污染了，而且污染正在让它们‘活化’。
这时，一只趴在玉米堆里的丧尸突然抬起头。它的眼睛不是普通的浑浊，而是变成了完全的暗红色结晶状。它张开嘴，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尖锐的、不像丧尸能发出的嘶鸣——
“嘶嘎——！”
随着这声嘶鸣，洒落一地的玉米粒全部“活”了过来！
它们像潮水般涌起，聚合成数条粗大的、由玉米粒和暗红结晶构成的“触手”，狠狠抽向最近的张昀和刘猛！
“后退！”顾九歌喝道。
但已经晚了。一条触手缠住了刘猛的脚踝，将他拖倒在地。玉米粒疯狂往他裤腿里钻，皮肤接触的地方立刻开始发黑、溃烂。
张昀挥斧砍断另一条触手，但断裂处瞬间又长出新的，而且这次触手表面开始浮现出蜂窝状的六边形纹路——和实验体眼睛里的结构一模一样！
“污染在模仿宿主的特征进化！”七七跃起，琥珀瞳孔爆发出精神冲击，暂时延缓了触手的动作。
顾九歌冲到刘猛身边，手掌按在他被缠住的脚踝上。净化之力涌出，将那些玉米粒和结晶逼退、粉碎。但就这么几秒的接触，刘猛的小腿已经一片乌黑，皮肤下开始浮现暗红纹路。
“上车！”顾九歌扶起刘猛，朝越野车方向撤退。
但更多的触手从玉米堆里涌出，封死了退路。那只结晶眼丧尸站了起来，它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鼓起一个个肿块，肿块破裂，钻出更多由玉米粒和结晶构成的细小触须。
它在融合环境中的污染物质，进行二次变异！
“顾姐！”张昀边战边退，“太多了！”
顾九歌眼神一冷。她将刘猛推向车门方向，自己转身，直面那只正在变异的丧尸和漫天飞舞的触手。
她没有动用所剩无几的神力，也没有使用净化之力。
她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张开，然后——缓缓握拳。
随着这个动作，周围空气中残存的、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天地灵气，被强行聚拢到她掌心。这不是鸿蒙神术，而是此界最基础的“引气”法门，任何一个初入修真的学徒都会。
但在这个灵气稀薄且被污染的世界，这简单的一招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聚拢的灵气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不稳定的漩涡。漩涡中心，那些暗红结晶颗粒像铁屑遇到磁铁般被吸引过来，然后——
被搅碎。
不是净化，而是更粗暴的“湮灭”。灵气漩涡像一台微型粉碎机，将所有靠近的污染物质碾成最基本的粒子，再抛散到空气中。
变异丧尸发出痛苦的咆哮，它体表的结晶层开始剥落，新生的触手也纷纷崩解。它想逃，但顾九歌已经走到了它面前。
左手并指如刀，刺入它的胸膛。
不是挖心脏，而是精准地找到了它体内那团暗红光球——比结晶人的小得多，但性质相同。
指尖发力，光球碎裂。
丧尸瘫倒在地，彻底不动了。漫天的玉米粒触手也像失去支撑般哗啦啦散落一地，变回普通的、死寂的谷物。
顾九歌收回手，指尖微微颤抖。刚才的操作看似轻松，实则消耗了她不少精力——在这个世界强行引动灵气，比在鸿蒙时期施展禁术还累。
“快走！”她回到车上。
刘猛已经坐在副驾，脸色苍白，但神智还算清醒。张昀最后一个跳上车，关门的瞬间，又一条残存的触手抽在车门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越野车咆哮着冲过玉米堆，将那些还在蠕动的谷物碾进泥土。
---
车内一片沉默。
李莉正用急救包里的酒精给刘猛清洗伤口。黑色污血被擦去后，露出的皮肉已经严重溃烂，隐约能看到骨头。更可怕的是，伤口边缘的皮肤下，暗红纹路正像蛛网般缓慢扩散。
“会……会变成怪物吗？”小赵颤声问。
刘猛咬牙，额头冷汗涔涔，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变成怪物之前，老子先把自己毙了。”
顾九歌从背包里取出最后一点地脉源血的残留——那滴源血被她之前分出一小部分封存在一个小玻璃瓶里。她倒出几滴，滴在刘猛的伤口上。
银色液体接触到溃烂皮肉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像烧红的铁浸入冷水。暗红纹路的扩散被止住了，伤口边缘开始缓慢地生长出粉色的新肉。
但源血太少了，只够压制，无法根治。
“能坚持多久？”刘猛问。
“一天，也许更短。”顾九歌实话实说，“除非我们能找到更多的净化源，或者……尽快到达青云观。”
她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荒芜田野。天色渐暗，紫红色的云层压得更低，远处开始传来闷雷声——不是自然界的雷，而是某种能量不稳定造成的空气震爆。
“加速。”顾九歌说。
刘猛踩下油门，越野车在坑洼的乡道上疯狂颠簸。
苏晚坐在后排，一直闭着眼睛。她在努力感知——不是用五感，而是用体内那种奇特的、介于污染和净化之间的平衡态。她能隐约“嗅”到空气中污染浓度的变化，能“听”到远方那些法则碎片聚集处的“噪音”。
突然，她睁开眼。
“左前方……两公里……有很强的净化波动！”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不是山灵玉那种……更……更‘人工’一点？像是什么东西在主动散发净化场……”
顾九歌眼神一凝：“具体方位？”
苏晚报出方向。刘猛立刻调转车头，驶上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土路。
土路尽头，是一座小山的山脚。山不高，但植被异常茂密，而且——是正常的绿色，不是那种被污染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混着草药的气息。
车灯照向前方，隐约可见一条石阶小路蜿蜒上山。石阶旁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文已经风化模糊，但还能辨认出三个字：
青云观
而在石碑旁，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头发用木簪束起，背着一把用布条缠裹的长条状物。他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周围三米内的空气，干净得不染一丝污浊。飘落的灰黑色雨滴在靠近他时自动蒸发，连地面上的杂草都呈现出健康的青绿色。
越野车在他面前停下。
道士抬眼，目光扫过伤痕累累的车体，扫过车内一张张疲惫惊恐的脸，最后落在顾九歌身上。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贫道青云子。”他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某种穿透力，“奉故友林文远之托，在此等候多时了。”
“你们来得比预想的晚了些。”
“但总算——”
他看向北方暗红色的天空，那里，第四道暗红光柱正在缓缓成型。
“——赶在‘大幕拉开’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