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夜话谈心
第二天，玄心是被鸟鸣声唤醒的。
他睁开眼，晨光透过破旧的窗纸照进来，在屋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炉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些许余温。老妪还在床上熟睡，发出均匀的鼾声。妙音盘膝坐在门口，闭目养神，显然已经守了一夜。苏墨染则侧卧在地铺上，红衣铺开如一朵盛放的花，睡颜宁静，少了平日的妩媚，多了几分纯真。
玄心轻手轻脚起身，推开房门。
清晨的空气清冽而甘甜，带着露水和草木的气息。李家村还笼罩在薄雾中，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像一幅淡墨山水画。
他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望着这片宁静的村落，心中却无法平静。
昨夜苏墨染那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跟他走？
他能跟她走吗？
他是僧人，她是魔教圣女。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一道戒律，更是整个江湖的偏见和敌意。
就算他愿意破戒，愿意抛弃一切跟她走，她呢？她能放弃魔教圣女的身份吗？能承受世人的非议吗？
还有妙音……
玄心想起妙音昨夜说的话：“修行是一生的事，没有终点。”
她说得对。他的路，终究还是修行路。只是这修行，不再是少林寺里的青灯古佛，而是红尘中的济世救民。
这条路，苏墨染能理解吗？
“这么早就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玄心回头，见妙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晨光中，她月白的僧衣一尘不染，眉眼间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神依然清澈。
“师太辛苦了，”玄心起身，“您去休息吧，我来守着。”
妙音摇头：“不用，我已经调息过了。”
她在玄心身旁的石阶上坐下，也望向远处的山峦：“这里的景色，很宁静。”
“是啊，”玄心道，“如果没有那些纷争，这里该是个世外桃源。”
“世上哪有真正的世外桃源？”妙音轻声道，“人心有欲望，就有纷争。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这话说得透彻。
玄心沉默片刻，问道：“师太，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明知道一条路很难走，明知道走下去会失去很多，但还是想走，您觉得……该走吗？”
妙音转头看他：“你说的是你自己的路，还是……别的路？”
玄心犹豫了一下：“都有。”
妙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才缓缓道：“路难不难走，不是由别人评判的，是由走路的人自己感受的。你觉得难，也许别人觉得容易；你觉得容易，也许别人觉得难。重要的是，这条路，是不是你想走的路。”
她顿了顿：“至于失去……这世上没有不失去就能得到的道理。你想得到什么，就必须准备好失去什么。关键是你得到的，是否值得你失去的。”
这番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玄心心中的某个锁。
是啊，他在犹豫什么？
不就是怕失去僧人的身份，怕失去少林的认可，怕失去……所谓的“正道”吗？
可这些，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想要的，是济世救民，是惩恶扬善，是守护那些需要守护的人。
如果走“正道”的路能实现这些，他就走“正道”的路；如果不能，他就走自己的路。
至于苏墨染……
玄心看向屋内那个红色的身影。
她是魔教圣女，但她做的，不也是济世救民的事吗？她救阿秀，救李家村的村民，帮他查龙脉，对抗肃王……这些，哪一件不是善事？
为什么仅仅因为出身，就要被贴上“邪道”的标签？
“师太，”玄心忽然问，“您觉得……正邪之分，真的那么重要吗？”
妙音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是在说苏姑娘？”
玄心点头。
“正邪之分，在人心，不在出身。”妙音缓缓道，“苏姑娘虽然身在魔教，但行事有自己的原则。她帮你，救村民，这些都不是恶事。所以在我眼中，她不是邪道。”
“那在别人眼中呢？”
“别人怎么看，重要吗？”妙音反问，“玄心，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玄心一愣。
是啊，他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从他被逐出少林开始？从他被称为“破戒僧”开始？还是从他与苏墨染相识开始？
“师太说得对，”他苦笑道，“是我着相了。”
“不是着相，是动情。”妙音一针见血，“你对苏姑娘动情了，所以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她，怎么看你和她。”
这话说得太直白，玄心脸上发烫。
“我……”
“不必解释。”妙音摇头，“情之一字，人之常情。你是僧人，但也是人。有情，不奇怪。”
她顿了顿：“但你要想清楚，这份情，会带你走向何方。是让你更坚定地走自己的路，还是让你迷失方向？”
玄心陷入沉思。
这份情，会带他走向何方？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苏墨染的出现，让他看到了江湖的另一面，看到了人性的复杂，也看到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渴望。
他渴望的不只是修行，还有……爱。
“师太，”他轻声道，“您有过情吗？”
妙音沉默了。
许久，她才缓缓道：“有过。”
玄心惊讶地看着她。
“很奇怪吗？”妙音淡淡一笑，“我也是人，也曾年轻过。只是后来……放下了。”
“为什么放下？”
“因为道不同。”妙音望向远山，“他想走的路，和我想走的路，不在一个方向。勉强同行，只会两败俱伤。”
她说得很平静，但玄心听出了其中的遗憾。
“后悔吗？”他问。
“不后悔。”妙音摇头，“人生就是不断选择和放下的过程。我选择了我的路，放下了不该执着的东西。现在回头看看，那是对的。”
她看向玄心：“所以，玄心，你要想清楚。你的路，和她想走的路，在不在一个方向？如果在，那就走下去；如果不在，那就……趁早放手。”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玄心心头。
他和苏墨染的路，在不在一个方向？
他不知道。
苏墨染从未说过她想走什么路。她只是帮他，救他，陪他冒险，但从未说过她自己的打算。
也许，他该问问她。
正想着，屋内传来响动。
苏墨染醒了。
她伸了个懒腰，红衣滑落，露出雪白的肩头。看到门外的玄心和妙音，她愣了愣，随即笑了：“你们起得真早。”
她起身走到门口，晨光照在她脸上，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睡得好吗？”玄心问。
“还行。”苏墨染揉了揉眼睛，“就是地板太硬，腰有点疼。”
她看了看妙音，又看了看玄心：“你们在聊什么？”
“聊路。”妙音起身，“我去准备早饭。”
她转身进屋，留下玄心和苏墨染。
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玄心看着苏墨染，想起昨夜她那个问题，心跳莫名加快。
苏墨染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妩媚：“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没有。”玄心别过脸。
苏墨染笑了，在他身旁坐下：“玄心，你知不知道，你害羞的样子，特别可爱。”
玄心脸上更烫了：“苏姑娘，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苏墨染托着腮看他，“我是认真的。你这种又正经又害羞的劲儿，特别招人喜欢。”
她凑近了些，气息拂在他耳畔：“尤其是……招我喜欢。”
【破戒僧系统提示：淫戒考验进度：60%】
玄心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苏墨染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掩饰过去，若无其事地坐直身子：“算了，不逗你了。说正事吧。”
她望向村子：“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最迟今天下午，必须离开。”
“我知道。”玄心点头，“但老妪怎么办？我们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我让人来接她。”苏墨染道，“中午之前，会有人来把她接走，送到安全的地方。”
“那就好。”
两人沉默了片刻。
“玄心，”苏墨染忽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一切都结束了，你愿不愿意……”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愿不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
又是这个问题。
但这次，玄心没有逃避。
“去哪里？”他问。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苏墨染轻声道，“没有江湖恩怨，没有正邪之分，没有追杀，没有阴谋……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眼中闪过一丝向往：“我们可以建一座小院子，种些花草，养几只鸡鸭。你继续修行，我……我学着做个普通人。早上一起看日出，晚上一起数星星。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这描述太美好，美好得不像真的。
玄心看着她眼中的光，心中涌起一股冲动——答应她，现在就答应她。
但理智告诉他，不行。
“苏姑娘，”他涩声道，“我是僧人……”
“我知道。”苏墨染打断他，“但僧人也是人。玄心，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想一辈子做僧人吗？青灯古佛，戒律清规，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玄心语塞。
他想要什么？
七年前，他想要报仇。
三年前，他想要修行。
半年前，他想要济世救民。
现在呢？
现在他想要的，好像不止这些了。
他还想要……眼前这个人。
想要她说的那种生活——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但这可能吗？
“苏姑娘，”他艰难地开口，“就算我愿意……魔教会放过你吗？江湖会放过我们吗？”
“我不在乎。”苏墨染直视他的眼睛，“玄心，我在魔教长大，见惯了阴谋诡计，尔虞我诈。那些东西，我早就厌烦了。如果能跟你走，我愿意放弃一切——圣女的身份，魔教的地位，甚至……武功。”
这话说得决绝。
玄心震惊地看着她。
放弃一切？
为了他？
值得吗？
“你别急着回答，”苏墨染道，“等这一切结束了，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去帮妙音准备早饭。你……再好好想想。”
她转身进屋，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内。
玄心坐在石阶上，心中翻江倒海。
答应，还是不答应？
跟他走，还是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苏墨染的出现，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她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如此在乎他，愿意为他放弃一切。
这份情，他如何辜负？
可是，妙音的话也在耳边回响：“你的路，和她想走的路，在不在一个方向？”
他的路，是济世救民。
她的路，是远离江湖。
这两条路，能走到一起吗？
正迷茫间，屋内传来老妪的声音：“哎呀，两位姑娘，怎么能让你们动手呢？我来，我来！”
玄心回头，看见老妪已经起床，正抢着要做早饭。妙音和苏墨染在一旁帮忙，三个女人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碌，画面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炉火重新燃起，炊烟袅袅升起。
饭菜的香气飘出来，是家的味道。
玄心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没有江湖恩怨，没有正邪之分，没有追杀，没有阴谋……
只有一间破旧的小屋，一顿简单的早饭，几个……在乎他的人。
但这只是奢望。
他知道，太阳升起后，他们又要踏上征途。
而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走进屋内。
不管前路如何，至少此刻，他还能享受这短暂的安宁。
至于未来……
就交给未来吧。
现在，他只想好好吃一顿早饭。
好好珍惜，这难得的平静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