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京体育馆。东亚元武道新星争霸赛现场,人声鼎沸,灯光璀璨。空气里弥漫着汗水、斗志与各国语言交织的喧嚣。方廷皓穿着一身低调的深灰色休闲装,戴着鸭舌帽和墨镜,隐藏在熙熙攘攘的观众席中,目光如炬,紧紧锁定在选手准备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
恩熙(百草)穿着一身尹秀为她量身定制的黑色战袍,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也平添了几分冷冽。她安静地坐在角落,进行赛前热身,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比赛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对手是一名以敏捷着称的日本选手。
方廷皓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看着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庞,却感受不到丝毫熟悉的温度,只有一种令他窒息的陌生感。他必须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冲下去将她紧紧抱住的冲动。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几排的位置,另一双与他酷似的眼睛,正充满了震惊、困惑和越来越浓烈的不安,死死地盯着他,然后又顺着他的目光,难以置信地投向了选手区的那个黑衣少女。
方婷宜。
她只是觉得哥哥最近的行踪太过诡异,以“散心”为名出国,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凭着双胞胎某种奇妙的心灵感应和一丝不放心的执念,她偷偷跟来了日本。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本该在“散心”的哥哥,更没想到,哥哥全部的关注点,会落在那个……那个让她心脏瞬间停跳的身影上!
那是……萱萱?!
虽然剪短了头发,虽然穿着陌生的衣服,虽然气质冷得让人心寒,但那五官,那轮廓,那分明就是她失散多月、魂牵梦萦的妹妹!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喊出声,冲下看台。但哥哥那异常凝重的侧脸,和萱萱那完全陌生的、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像一盆冰水,将她瞬间浇醒。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比赛开始了。恩熙如同出鞘的利刃,动作迅疾、精准、狠辣。她的打法极具观赏性,也极具破坏力,几个回合下来,便将对手逼得节节败退。她的每一次得分,都引来观众席上的阵阵惊呼。
方婷宜却看得心胆俱裂。那不是萱萱的打法!萱萱的元武道,是带着生命力的,是坚韧而纯粹的,即使是最凶狠的旋风踢,也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坦荡。而场上这个少女,她的招式华丽却冰冷,仿佛每一击都经过最精密的计算,只为高效地击倒对手,不带任何情感。尤其是那双眼睛,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波澜,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绝不是她的萱萱!
终于,恩熙以一记毫无悬念的、凌厉无比的变线旋风踢,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比赛。裁判宣布胜负的瞬间,全场掌声雷动。恩熙微微颔首,向裁判和对手行礼,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却感受不到丝毫胜利的喜悦或对对手的尊重。
她转身,准备走下赛垫。
就在这时,方婷宜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慌与巨大的失落感,她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下方的选手通道口!方廷皓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萱萱!!”
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的呼唤,穿透了尚未完全平息的喧嚣,清晰地传入了恩熙的耳中。
恩熙的脚步猛地顿住。这个称呼……这个声音……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望向声音的来源。
方婷宜挤开人群,冲到了通道口的隔离栏前,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隔着栏杆,死死地盯着恩熙,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萱萱!是我啊!我是姐姐!你看看我!你不认识我了吗?!”
恩熙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情绪激动、容貌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阵剧烈的、毫无来由的抽痛袭来!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碎片再次疯狂翻涌——白玉兰、哭声、冰冷的匕首、姐姐崩溃的脸……
“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抬手捂住了突然剧痛无比的额头。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充满了混乱、挣扎和……恐惧。
“萱萱!你怎么了?你别怕!是姐姐啊!”方婷宜看到她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想要越过栏杆去抓住她。
“婷宜!别过去!”方廷皓终于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几乎要失控的妹妹。他看得比婷宜更清楚,百草现在的状态极不稳定,那眼神里的混乱和恐惧是真实的,贸然靠近可能会刺激到她。
“哥!”方婷宜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瞪着他,声音里充满了被隐瞒的愤怒和巨大的委屈,“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早就找到她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你看着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为什么不认识我们了?!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语无伦次地质问着,拳头用力捶打在方廷皓的胸口。
方廷皓任由她发泄,只是紧紧抓着她的胳膊,防止她冲过去,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赛垫边缘那个蜷缩起来、显得无比痛苦的少女。
“不是我……”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是尹秀……她可能对百草做了些什么……”
“尹秀……”方婷宜愣住,随即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恨意。
而他们的争执和方婷宜那声“哥”,如同另一把钥匙,狠狠撬开了恩熙记忆深处另一把锁!
哥哥……姐姐……
这两个称呼,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撞击着她被封锁的记忆之门!
——松柏道馆,若白师兄清冷的指导…
——晓萤挽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
——方廷皓慵懒却带着关切的眼神…
——方婷宜骄傲却对她流露出的温柔…
——码头仓库,冰冷的刀锋,姐姐凄厉的哭喊,哥哥目眦尽裂的怒吼…
——医院,被强行注射药剂的冰冷与绝望…
——尹秀冰冷的声音:“戚百草已经死了,你只是恩熙…”
“不……不是……我不是……”恩熙抱着头,发出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些矛盾的记忆、被篡改的认知、真实的情感与虚假的身份在她脑海中疯狂交战,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她看着眼前那两张充满了痛苦、焦急和熟悉感的脸,巨大的恐慌淹没了她。他们是她的哥哥姐姐?可尹秀姐姐才是她的亲人……不!那些记忆……那些痛苦……是真的吗?
“别过来!!”她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抗拒,声音尖锐地划破了空气,“不要碰我!你们都不要碰我!!”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猛地推开试图上前安抚的工作人言,转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选手通道,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萱萱!!”
“百草!!”
方婷宜和方廷皓的惊呼声被淹没在嘈杂的场馆里。方廷皓立刻对着耳麦低吼:“跟住她!确保她的安全!但不要惊动她!”
他看了一眼几乎瘫软在自己怀里、失声痛哭的妹妹,心中充满了无力与愤怒。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重逢没有带来喜悦,反而以最残酷的方式,揭开了百草深受控制的真相,并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尹秀……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而逃离赛场的恩熙,在东京陌生的街头疯狂奔跑着,泪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头痛欲裂,心脏像是要被撕裂,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在她脑海中厮杀。
我是谁?
我到底是戚百草,还是恩熙?
那些记忆……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哥哥……姐姐……尹秀姐姐……
混乱、恐惧、背叛感、以及对自我认知的崩塌,将她彻底吞噬。她只想逃离,逃离那两张让她心痛又恐惧的脸,逃离这个让她无所适从的世界。
赛场上的相遇,如同一颗引爆的炸弹,不仅炸开了方家兄妹压抑数月的痛苦,更将恩熙(百草)推向了一个更加危险和迷茫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