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少女101的巡回演唱会,如同一场席卷全国的粉色风暴,席卷了一个又一个城市。所到之处,万人空巷,应援棒的星海照亮了每一个夜晚。而在这喧嚣与荣耀的背面,有几道身影,总是出现在场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地注视着舞台中央那道最耀眼也最让他们心绪复杂的光芒。
方廷皓、方婷宜、范晓萤、曲光雅。他们追随着演唱会的行程,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如同最忠诚却也最沉默的观众。方婷宜的状态在心理医生和家人的陪伴下好了许多,虽然眼底深处依旧藏着挥之不去的黯然,但至少,她愿意走出房间,愿意来到这个能“看见”妹妹的地方。她戴着帽子口罩,将自己隐藏在人群的阴影里,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紧紧追随着台上那个身影。
今晚的演唱会,有一个特别的环节——成员个人Solo舞台。
当报幕声响起“接下来,有请杨凌”时,方家几人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舞台的灯光暗下,只留下一束清冷孤寂的追光,打在缓缓升起的杨凌身上。她换上了一身简单的白色纱裙,没有华丽的伴舞,只有一架透明的钢琴,和握着话筒、微微低着头的她。
前奏响起,空灵而带着一丝哀伤。
“借过……”
她开口,声音不再是舞台上的元气甜美,而是带着一种清冷的沙哑,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是《借过》。
“你停在了这条我们曾走过的街…”
“我准备好的表情,你一出现,全都瓦解…”
她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又似乎穿透了层层人群,望向了某个虚无的远方。歌词里的无奈、退让、以及那份小心翼翼的祈求,被她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调唱出,却比任何声嘶力竭都更让人心碎。
方婷宜在台下,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听得懂,每一个字都像是对她们之间那场仓促重逢与分离的注解。是百草在唱,是她的萱儿,在用歌声对她说:“请让我离开,请给我一条路走。”
一曲终了,短暂的寂静后,是雷鸣般的掌声。但杨凌没有停顿,甚至没有给观众太多回味的时间,第二首歌的前奏已然响起。
《落空》。
“我曾把光阴浪费,甚至莽撞到视死如归…”
“直到遇见了你,才开始渴望长命百岁…”
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哽咽,眼神依旧空茫,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质问着什么。那份得到后又失去的巨大空洞感,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是失去家人的童年?是以为拥有后又被迫放手的亲情?还是……对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单纯追逐元武道梦想的自己的祭奠?
范晓萤和曲光雅早已红了眼眶,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她们看着台上那个仿佛在独自承受着整个世界重量的女孩,心疼得无以复加。
紧接着,是《冲动》。
“就让我执迷不悟,在自己的世界勇敢…”
“哪怕结局是粉身碎骨,也好过平庸的温暖…”
节奏加快,她的声音里陡然注入了力量,那是一种带着绝望色彩的、孤注一掷的勇敢。她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燃起了两簇火焰,像是在对抗着什么,又像是在坚定地走向自己选择的、哪怕布满荆棘的道路。这歌声里,有她逃离的决心,有她成为“杨凌”的义无反顾,也有……深埋心底、不愿承认的,对过去的眷恋与挣扎。
三首歌,如同三部曲,将她内心的彷徨、失落、决绝,赤裸裸地摊开在了这数万人注视的舞台上。没有明说,却字字句句,都在诉说着她的故事。
台下,方廷皓紧握的拳头,指节早已泛白。他听着那歌声里的痛苦与决绝,终于彻底明白,当初他那些自以为是的“保护”和后来的寻找,给了她多大的压力。他错的,何其离谱。
方婷宜更是泣不成声,几乎要瘫软在座位上。她终于亲耳听到、感受到了妹妹心底那片荒芜的战场。不是不爱,不是不想,而是……太痛了,痛到只能选择用逃离来止血。
Solo舞台结束,杨凌鞠躬,退场。追光熄灭,她消失在黑暗中,仿佛刚才那个在歌声中剥开灵魂的女孩只是一个幻觉。
短暂的换场后,激昂欢快的音乐炸响!舞台灯光瞬间璀璨如昼!
火箭少女101全体成员身着闪耀的打歌服,活力四射地重返舞台!刚才还沉浸在悲伤氛围中的场馆,瞬间被引爆!
杨凌也站在队伍中,脸上重新挂上了属于“杨凌”的、元气满满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在孤光下唱尽心事的人根本不是她。她与队友们默契配合,舞步整齐划一,笑容甜美治愈。
“谢谢大家!”一曲结束,队长Yamy拿起话筒,气息微喘,脸上洋溢着兴奋,“接下来,我们要为大家带来一首全新的歌曲——这是我们火箭少女101送给所有支持我们的人,也是送给我们自己的礼物!”
“这首歌,叫做——《破晓》!”
前奏是充满希望和力量的旋律,歌词讲述着在黑暗中前行、彼此支撑、最终迎来黎明的故事。十一个女孩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充满了蓬勃的朝气与坚定的信念。
“就算黑夜漫长,星星会指引方向…”
“握紧彼此的手,就能汇聚成太阳…”
“破晓之前,是最深的黑暗…”
“但我们相信,光,就在前方!”
她们在舞台上奔跑、跳跃、互动,笑容灿烂而真诚。杨凌在合唱中,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扎根于当下的光芒。她被姐姐们簇拥在中间,在集体的歌声中,似乎找到了暂时的庇护和力量。
台下,方婷宜看着在团队中仿佛重获新生的妹妹,听着那首充满希望的《破晓》,泪水依旧在流,心中却奇异地涌起了一丝暖意和……释然。
也许,她不需要立刻回家。
也许,在这个新的团队里,她真的能找到治愈自己的力量。
也许,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发光,知道她有人陪伴,有人守护,也好。
方廷皓看着台上那个在集体中似乎渐渐找到安宁的妹妹,又看了看身边泪流满面却似乎放松了些的婷宜,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依然会守望,但会更加沉默,更加尊重。
他相信,无论是借过的无奈,落空的痛楚,还是冲动的决绝,最终,都会指向那首新歌所唱的——破晓。
演唱会在沸腾的安可声中落幕。
星海渐散,人潮退去。
方家几人默默起身,随着人流离开。
他们来时,心中充满了焦灼与渴望。
他们离开时,心中多了沉重的理解,与一丝渺茫却真实的希望。
而舞台上,灯光熄灭后的黑暗里,杨凌任由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混杂着汗水,消失在华丽的演出服里。她唱出了心底的毒,也在团队的歌声中,汲取了微弱的解药。
前路依旧迷茫,但今夜,她至少完成了一场,对自己的,最盛大也最孤独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