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老宅的书房会议结束后,那股找到方婷萱的巨大冲击波,并未随之消散,反而转化为一种更为深沉、弥漫在每个知情者心间的暗流。决定是理性的,但情感的本能,却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这份艰难维持的克制。
方母苏婉晴:针线与泪光
苏婉晴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她走到梳妆台前,颤抖着手打开一个上了锁的精致木盒。里面没有珠宝,只有几件泛黄的婴儿小衣,一双柔软的学步鞋,还有一张边缘已经磨损的照片——照片上,一对穿着同样公主裙、笑得如同天使般的双胞胎女孩,被年轻时的她和震霆拥在怀中。那是萱萱失踪前几个月,最后一次完整的全家福。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那个稍显文静、依偎在婷宜身边的小女儿的脸庞,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十年了,这个盒子是她不敢轻易触碰的痛,每一次打开,都像是在溃烂的伤口上撒盐。可今天,这疼痛中,却夹杂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一种近乎灼烧的渴望。
“萱萱……我的萱萱……”她将照片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女儿的温度。她想起丈夫、儿子和公公的话,知道他们是对的。可作为一个母亲,明明知道女儿就在咫尺之遥,却不能相认,不能拥抱,不能亲口告诉她“妈妈找了你十年”,这种煎熬,堪比凌迟。
她坐到窗边的软榻上,拿起手边一件做到一半的精致刺绣,那是她心烦意乱时习惯用来平复心绪的方式。针线在指尖穿梭,她却频频走神,脑海中全是戚百草的样子——从调查报告里那张略显模糊的偷拍照,到昨天婷宜描述的、她在赛场上的倔强眼神。
“她喜欢吃什么?穿得暖不暖?训练那么苦,有没有人好好照顾她?”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最终,她放下刺绣,拿起手机,拨通了贴身助理的电话,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帮我准备一些东西,要最好的食材,做一些方便携带、补充体力的点心和营养餐……对,尽快。”
她不能亲自去见她,至少,可以让女儿吃到妈妈亲手准备的食物。哪怕,她此刻并不知道这食物的来源。
方父方震霆:沉默下的暗涌
方震霆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蒂。商场上杀伐决断、喜怒不形于色的方氏掌舵人,此刻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与痛楚。
他很少像妻子那样外露地表达情感,但失女之痛,同样是他心中十年未曾愈合的伤。他自责,当年若是安保再严密些,若是他再多注意一些……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如今,女儿找到了,却流落在外十年,成了一个需要为生活、为梦想辛苦打拼的普通少女。那份dNA报告,像是一份对他作为父亲失职的最终判决书。他亏欠女儿的,何止是十年的富足生活?更是十年的父爱和守护。
他拿起内线电话,沉声下达指令:“重新评估与松柏道馆所在区域的所有合作项目,不,不是打压,是寻找合适的、能够提供支持的公益或赞助机会……要自然,不能引人怀疑,尤其是不能让他们察觉方家的意图。”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不动声色地为女儿铺平前路,扫清可能存在的障碍。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一个商人,目前唯一能做的、笨拙的弥补。
方廷皓与方婷宜:行动的守望者
相较于父母深沉而压抑的牵挂,方廷皓和方婷宜则更倾向于采取行动。
方婷宜不再像最初那样,对“戚百草”这个名字和存在感到烦躁和抗拒。如今,每一次想起那张与自己酷似的脸,心中涌起的是一种酸涩的柔软和强烈的保护欲。她开始主动搜索关于松柏道馆和戚百草的一切公开信息,看她过去比赛的录像,了解她在道馆里的生活。
“哥,你看这个,”她拿着平板找到方廷皓,屏幕上是一张松柏道馆弟子们日常训练后的大合照,百草站在边缘,笑容有些腼腆,却眼神明亮,“她好像……很喜欢笑。”
方廷皓看着照片,目光柔和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冷静:“她应该多笑。”他顿了顿,看向妹妹,“婷宜,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愧疚。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沉溺于情绪,而是想办法,如何‘自然’地进入她的生活圈。”
他手指轻敲桌面,眼神深邃:“松柏道馆不久后有一场公开表演赛,是个机会。以贤武交流的名义,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他要的,不是远远的凝望,而是创造一个可以合理接触、观察,并让她逐渐熟悉他们的环境。
方婷宜点了点头,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她明白了,这份守望,需要智慧和耐心。
松柏道馆,风暴眼中的平静
而处于这一切风暴中心的戚百草,对即将围绕她展开的、由血缘和愧疚编织的巨大网络,依旧一无所知。她只是觉得,最近似乎有些不同。
训练时,若白师兄对她的要求似乎更加严格,但指点也更为细致,眼神中偶尔会掠过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范晓萤依旧活泼,却好像比以前更爱粘着她,嘘寒问暖。
最让她困惑的是,昨天训练结束后,门房大爷交给她一个包装精致的食盒,说是有人匿名送给松柏道馆优秀学员的鼓励。里面的点心精致得不像普通店铺能买到的,味道……好得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一种莫名的、温暖又心酸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她摇了摇头,甩开这些奇怪的念头,继续专注于眼前的训练。元武道的世界简单而纯粹,付出汗水,就能看到进步。这让她感到安心。
她不知道,在不远处,有几双饱含深情的眼睛,正透过不同的方式,默默地、小心翼翼地凝望着她。咫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十年的光阴与遗忘的鸿沟。
这份静默的守望,才刚刚开始,它温柔,却也沉重。方家的每一个人,都在学习如何与这份失而复得的珍宝,保持一个既能呵护她、又不惊扰她的,最恰当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