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松柏道馆外总能看见方家人执着的身影。方爷爷拄着拐杖,望眼欲穿;方父方母提着精心准备的物品,面容憔悴;方廷皓和方婷宜更是几乎寸步不离,眼神里充满了悔恨与渴望,希望能得到一丝与百草沟通的机会。
然而,他们的坚持如同不断压下的重负,换来的只是百草更加决绝的回避和愈发触目惊心的自我折磨。
道馆内,戚百草的训练已经超越了极限,踏入了一个令人胆寒的领域。她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只剩下燃烧生命本能的训练机器。沉重的沙袋在她不知疲倦的猛踢下,发出濒临散架的呻吟;实战对练中,她完全放弃了防守,身上旧伤叠着新伤,青紫交加,触目惊心;即便是最基础的耐力训练,她也非要做到力竭虚脱、被若白强行拖离训练场才罢休。
她的眼神是一片冻土,荒芜而死寂,看不到任何光亮。汗水、泪水(或许有,但立刻被蒸干)与伤口渗出的血水混合,在她苍白的皮肤和湿透的道服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停下!百草!我求你停下!”范晓萤再一次哭喊着扑上去,试图拦住百草又一次凶狠的后旋踢,却被那凌厉的腿风逼退,只能无助地看着。
曲光雅拿着毛巾和药水,红着眼眶守在一边,声音哽咽:“百草,你的手在流血……先处理一下好不好?”
李恩秀和金敏珠站在一旁,面色前所未有的沉重。李恩秀看着百草那近乎自毁的状态,温婉的眉宇紧紧蹙起,眼中充满了痛心。金敏珠更是又急又气,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这天,方廷皓和方婷宜终究没能忍住,趁着若白与人交谈的间隙,再次踏入道馆,朝着那个让他们心痛不已的身影靠近。
“百草,给我们五分钟,就五分钟……”方廷皓的声音干涩沙哑。
“萱儿,姐姐真的知道错了,你骂我打我都行,别这样对自己……”方婷宜的泪水夺眶而出。
回应他们的,是百草骤然变得更加暴烈、几乎带着风声的腿法,以及一个扫过来的、如同看待污秽之物般的冰冷眼神。她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抗拒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够了!”
李恩秀清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响起。她快步上前,彻底挡在了百草与方家兄妹之间,一向平和的面容此刻笼罩着寒霜。她没有看方家兄妹,而是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屏幕猛地转向他们!
那上面,是几张刚刚拍下的、清晰无比的照片——百草膝盖上大片狰狞的淤青,手臂上被脚靶边缘划破正在渗血的伤口,还有她力竭倒地时,那双空洞望着天花板、毫无生气的眼睛……每一张,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方廷皓和方婷宜的眼里、心里!
“看见了吗?!”李恩秀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这就是你们天天守在外面‘关心’她的结果!非要把她逼到把自己练废、逼死不可吗?!”
金敏珠也冲了过来,指着照片,对着脸色瞬间惨白的方家兄妹怒吼:“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百草身上的伤!她以前再拼命也不会这样!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把她逼成这样的!是不是只有她真的倒下了,再也不会动了,你们才满意?!”
范晓萤和曲光雅也围了上来,四个女孩如同坚固的壁垒,将百草护在身后,她们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死死地瞪着方廷皓和方婷宜。
那些血色淋漓的照片,和女孩们字字泣血的控诉,如同最残酷的审判,将方廷皓和方婷宜最后一丝侥幸和坚持彻底击碎。他们看着照片上百草身上的伤痕和那双死寂的眼睛,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们淹没。
他们终于明白,他们的靠近,不是救赎,而是催命符。
方廷皓踉跄着后退一步,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方婷宜更是摇摇欲坠,几乎要晕厥过去。
在众人冰冷而谴责的目光中,两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失魂落魄、狼狈不堪地转身逃离了松柏道馆,那背影充满了绝望与仓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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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老宅,书房。
方廷皓和方婷宜垂首站在中央,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方爷爷和方父坐在上首,脸色阴沉得可怕。
方父将李恩秀发到他手机上的那些照片,一张张,缓慢而沉重地,摊开在红木书桌上。那上面,百草身上的每一处淤青、每一道血痕,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们眼睛生疼。
“看看!”方爷爷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恐怖压力,他枯瘦的手指重重点在照片上,“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把我方家的血脉,你们嫡亲的妹妹,逼成了什么样子!”
当那些清晰残酷的照片毫无遮掩地呈现在眼前时,方爷爷和方父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
“混账东西!”方爷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跳起,“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要等!要缓!要尊重她!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非要拿着刀往她心口上戳,往她身上逼,是不是?!”
方父也猛地站起身,指着跪下的两人,气得浑身发抖:“看看这些伤!看看她那双眼睛!这哪里还是在训练?这分明是在自残!是不要命了!你们……你们两个笨蛋!蠢货!是不是非要等到给她收尸那天,你们才肯醒悟?!”
“爷爷……爸……我们……”方廷皓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在那些血淋淋的证据面前都苍白无力。
“闭嘴!”方爷爷厉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到了极点,“我不想听任何借口!方家家规第一条是什么?戒躁、戒妄、戒伤亲!你们哪一条做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是痛心疾首的决绝:“老大!”
“在,父亲。”方父沉声应道。
“执行家法!”方爷爷一字一顿,声音冰冷,“方廷皓,方婷宜,禁足半年!名下所有资产冻结,所有信用卡停用!每日除必要事务外,于祠堂跪抄家规百遍,静思己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老宅半步!谁敢再私自去打扰百草,加倍惩处!”
这惩罚,远比之前想象的更为严厉。禁足期延长,经济彻底封锁,还要在祠堂日日跪抄,几乎是身心双重惩戒。
方廷皓和方婷宜脸色煞白,却不敢有丝毫异议,深深叩首:“是,爷爷\/父亲。”
“滚出去!”方爷爷疲惫而厌恶地挥挥手,仿佛多看他们一眼都会加剧心中的痛楚。
两人被带离书房后,方爷爷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太师椅上,老泪纵横。方父也红着眼眶,默默收起桌上那些刺目的照片。
“是我们……对不起那孩子啊……”方爷爷哽咽着,“找到她,却把她伤得更深……这笔债,我们方家,该怎么还……”
书房内,只剩下沉重的叹息和无法言说的悔恨。他们终于为之前的鲁莽和自以为是付出了代价,但如何才能真正挽回那个被他们伤得遍体鳞伤、封闭内心的孩子,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难。